“殿下压根没问,你那个毒誓岂不是发得很没有意义……”霍青阳依旧念叨着那个毒誓。
长泱却不觉得可惜,只道:“我既然敢发如此重誓,定然有它的道理,不会没有意义的。”
霍青阳摆首,坦诚道:“抱歉,我实在理解不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长泱注视着他,缓缓而道,“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和应昊起争执了,没有任何意义。”
霍青阳不明所以,眼里充满了迷惑,不知她为何突然出此言,说:“为何突然这么说?”
“应昊再如何不堪,只要他还是青龙部将军,归属于界州军,你和他就是一体的,是一同驻守边疆的同伴。”长泱提醒道,“既然都是同伴,哪里有把刀剑对向同伴的?你们都是统率士兵的将军,将军如此,下面的士兵会如何?如若上行下效,界州军乱成一团,还拿什么抵御外敌、固守国土?”
“我明白。”霍青阳郑重承诺,“不管内部如何,总是要一致对外的。无论应昊如何得罪我,除非命令,我绝不与他刀剑相向。”
“这就对了。”长泱满意地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到时候机会一来,你却抓不住,多可惜啊。机会难得,可谓千载难逢,你也不想到时候再后悔吧?”
从前听得这话,霍青阳定然振奋不已,经过了一连串的失败,他也变得自暴自弃起来:“如今的形势,我努力有用吗?就算机会来了,也轮不到我。古往今来,凡事成就大事业者无不是天命所归,万众所瞩,我却是时运不济,或许我就没有这样的天命。”
长泱淡然依旧,眼里却盈着一抹笑:“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一天就是能者为王了。”
“那也要遇见明主,惟有明主才能令能者为王。千里马需伯乐,能者需明主。明主不但要辨别千里马,更要懂得挑选千里马的伯乐,伯乐尚且难遇,更何况于明主?二者皆具备者何其难?” 霍青阳语气略显无力,“以前我还心存奢望,觉着总会遇到的,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想了。”
长泱道:“人总是要有点希望,即便是奢望也总比绝望好。”
霍青阳道:“再有希望可如若看不到现实也会变成绝望。”
“如果你一开始注定不遇明主,天命不归,你还会尽人事吗?”长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霍青阳沉默良久,回答道:“会。”
长泱眼中的笑意更深:“为什么?这和你刚刚说的可不一样。”
霍青阳道:“如果尽了人事,我可以听天命。如果没有尽人事,我只怕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听从天命!”
“将军若无凌云之志何以驰骋沙场?我等你的好消息。”长泱洒然一笑,“我听说你想要以西蓟的兵马打西蓟?”
“是,我确实有这样的念想,只是苦于无人支持。”这可打开了霍青阳的话匣子,他尽数道出,“我自幼跟随父亲出入军营,对西蓟军研究颇深。西蓟军之所以强悍,除去有万俟桀这样的猛将,便是兵马,西蓟为得战马不惜攻打善于养马的乌延,乌延对其唯首是瞻,他们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马。经由他们的调教,这群战马非同寻常,不仅骁勇异常,更善于长期突袭,能够在辽阔的荒地里持续进行作战,这也支撑了他们能够打长久的战役。宝马难得,但如何令宝马成为战马也是一门学问,许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长泱是个合格的倾听者,知道他没有说完,也没有插嘴,霍青阳越说越起劲,兴致勃勃道:“换句话说,咱们也可以通过专门的训练来提高军马的长期奔袭能力,这些都是后天的,与马匹的种类无关。”
长泱道:“所以你才想改变训练战马的方法?以此来提高行军速度?”
“没错。不过也是假设而已,能不能做成还得聚齐条件。”说到这里,霍青阳心有未甘。
长泱道:“继续干下去吧,坚持下去总会看到曙光。”
“希望如此。”话虽如此,霍青阳的期许并不多。
霍青阳比谁都明白要想做到此事,除去有充足的经费,还要不拘一格用人才,大胆引用西蓟的饲马者,从他们身上学习有效的饲马技术。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宁人对拥有西蓟血统、自幼生长在大宁的朱明都难以接受,让他们接受外国人的协助比登天还难,可宁人训练马术的本领显然逊色于他国,而战马又是士兵必备之物,如此一来,着实矛盾。
眼下界州是应昊的天下,应昊只顾着巩固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有想过如何提高军队的实力,以此巩固边疆。
代谊虽有都督之名,却难以撼动应昊的地位,士兵们畏于其威皆是敢怒不敢言,如此一来,能够破局的惟有在应昊之上的人……
霍青阳目光转向长泱,问道:“陵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着实新奇,长泱有些讶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霍青阳闪烁其词:“总有一天会和殿下碰面,想着提前了解了解,日后也好做应对。”
长泱觉得稀,不禁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他?”
霍青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楚牧:“你怕殿下吗?”
楚牧沉默了一瞬,面对那样真挚的目光,他只得道出实话:“怕。”
霍青阳看向一旁的蔺修礼,“你怕他吗?”
“不怕。”蔺修礼没想到话茬居然落在自己身上,却依旧老老实实回答了,“但他教我功课的时候,我是真怕。”说到这里,那种久违却又熟悉的窒息感再度归来,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那时候的感受,可谓是刻骨铭心。
霍青阳看向长泱:“瞧,相处过的都怕他,我觉得怕也实属正常。”
长泱不解:“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那么确定你怕他?我可没见过你害怕谁。”
霍青阳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父亲、孟伯父这些老臣谈起他都是胆战心惊的,他们可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起陵王却是一个比一个害怕,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因为陛下与辰妃的过往,他们心中甚是不安。”
长泱不甚理解:“他们为何会感到不安?”
“你也知道陛下待辰妃娘娘不好,且多有猜忌,二人最终走上不复之路。”霍青阳长叹道,“我虽然在边境,却也听说了不少的事情,其中不少是从永乐传来。殿下如今被贬到界州来,说明圣上与殿下的矛盾愈演愈烈,圣上待辰妃多有亏欠,殿下必然恨极,不知会如何报复。”
霍青阳闭上眼睛,他永远记得长辈提及此事时的恐惧,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厚重情感,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楚牧与蔺修礼都被他这严肃的神情所感染,皆沉默不语,惟有长泱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如同听了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压根没有放在心里。
沉吟片刻,霍青阳方轻声道:“圣上若是恼起来,指不定会牵扯多少人。幸好殿下不在京城,没有面圣的机会,不然整个永乐城可没有人睡得着的。”
长泱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所以大家怕他?”
霍青阳觉得她这话没道理:“这还不是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