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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云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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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彻归来是喜事,然而还没有高兴几天,宁帝便被江南传来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洇州有水患,朝廷拨粮赈灾,令当地官员窦贤赈灾,彼时朝廷派遣的使者未到,窦贤见洇州水患不严重,于是起了贪念之心,据赈灾款为己有,不想水患再来,此时钱财已被转送,朝廷派来的人竟是毫无用武之地,最终还得朝廷使者才得以平复。

派遣的官员正是近日调往户部任职的范淮恩,范淮恩虽然在科举上夺得头筹,可在人才济济的朝堂中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他性情淡雅,沉默寡言,不料危机之时竟也有如此决断,幸而派遣的人是他,否则后果更加难以意料,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洇州水难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如若窦贤赈灾及时能减少伤亡,可由于窦贤的一己私欲却令百姓遭殃受苦,宁帝大怒,将窦贤斩首,并重罚负责的官员,由于窦贤与凉王时有来往,宁帝训斥凉王责令其闭门思过,并厚赏范淮恩。

宁帝更是在群臣面前放言:“大宁不用无用之人,用若再有人中饱私囊、以权谋私,朕不管是谁,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些勾当来,一旦发现,甭管是谁,朕绝不轻饶!”

话语之严峻,处罚之严厉,朝野震荡。

虽然放出了这样的话,宁帝的怒气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这日下朝后在书房里大发雷霆:“岂有此理!这些地头蛇未免也太猖狂,连朝廷的赈灾款都敢动!天灾还不够还要折腾出人祸来,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却没有把百姓当回事!本该用在百姓身上的钱全用到他们身上了!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这天下究竟是他们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陛下息怒。”刑部尚书严旌劝说道,“那窦贤中饱私囊,罪不可恕,幸而陛下明谋善断,提前派遣有志之士,臣民齐心协力这才渡过难关。眼下奸邪已被斩杀,陛下已对涉及者施以严厉处罚,如此威势之下,他们也不敢再犯!”

“他们当然不敢再犯,如若再犯,朕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宁帝坐于龙椅之上,紧叩扶手,额上青筋迸出,眼里迸发出覆灭一切的危险光芒,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他们认为朕是在说笑,尽管来犯,朕绝不阻拦。如若再犯,朕不管背后有何等靠山,有谁撑腰,朕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碎尸万段!”

宁帝的话语尽显帝王之风,他眼中已燃起灼灼怒火,那是帝王之怒,所到之处寸土不生,宁帝显然对于这种臣下目无尊长的行为忍无可忍,此事又与自己的皇子有所牵连,更是怒不可遏。

可即便愤怒到了这种地步,宁帝也只不过是宣泄怒火,在处理方面却是格外的冷静决然,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便是彻除!

太子与严旌也不能再坐,起身道,“陛下息怒。”

宁帝挥了挥手,二人沉吟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坐下,宁帝的眼神阴厉:“都说世家势大,以前朕还不觉得,如今看来还真势大,都能和朕的皇子密切往来,他们的本事还大得很,都已经无法无天了!”

听得宁帝提及皇子,太子也不得不发话:“四哥识人不明,不分清楚对方底细便贸然赴约,失了皇家颜面,父皇已经处置他,儿臣相信四哥以后定会谨慎行事,断然不会如此草率。”

“如果他以后还这样,你会如何?”宁帝也不忘试探他。

“儿臣自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太子恭敬道。

“你这样就不怕朝臣说你冷酷无情,”宁帝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意语冰凉,“对待兄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臣民?”

“四哥是儿臣的兄长,儿臣不敢忘却手足之情,却更不敢忘记自己身为储君所要具备的责任。”太子神情谦卑和顺,“父皇自小教导儿臣,有国才有家,无国何来家?既生在天家,便不能与寻常人家一般,只顾着儿女私情,家法不存国法何存?如若不处罚有损皇家颜面,如若处罚了会为人评为冷酷。儿臣身为储君,应当挺身而出,为父皇排忧解难。”

宁帝静默不已,时间随着皇帝的沉默凝结,脚下的影子也延绵而去。

“你倒没有辜负朕的教诲。”沉默了不知多久,宁帝终于发话,语气不咸不淡,方才的愤怒已烟消云散,寥若无痕。

宁帝的怒气已经渐渐平息,太子这关也算是过了。

这个时候太子才松了口气,这不经意间的考验是他每日都要遭受的,犹如一把剑悬挂于空中,却不知何时掉落,却总觉得利刃终有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终日惶惶而不安。

好在宁帝的考验已经结束,太子终于可以舒口气,不至于感到窒息,却也只是一口气,始终要紧绷着,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他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他面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他的父亲,更是大宁皇帝,他肩上所背负的也不只是自己,而是包括他在内的整个氏族的性命,所以他更不敢丝毫的松懈,一点松懈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听说你又和你家孩子吵架了?”忽然,宁帝问了严旌这样一句话。

“是啊,我家那小子一直这样,办事利索,说话夹枪带棒的,搞得大家都尴尬。”说起自家的事情,严旌头疼得很,“臣刚刚摔了腿,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行动不便,家中的事宜都要他操持,他素来不管这些,这一管便管出许多问题来,我这个做父亲都没意识到,他却意识到了,当真颜面无存。”

这些话听着是厌烦,可严旌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一丝的怒气,反而有几分沾沾自喜,宁帝好奇道:“你好像乐在其中。”

严旌也不做掩饰,坦诚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自然高兴。我儿子脾气是躁了点,却是话糙理不糙,我也是这一次才意识到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当真令我刮目相待!有个这么能扛事的儿子,我发自内心的高兴!”

宁帝与严旌自幼一起长大的,对于严旌家里的事情再是清楚不过。

年轻时的严旌胸怀壮志,想要光大严家,对待儿子更是严苛至极,偏偏他儿子也是个硬骨头,两个人是石头碰石头,撞得头破血流,最后竟是谁也不服谁。

这一切从严旌丧亲而止,严旌的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发誓定要颐养母亲天年,可命运就是这样玩弄人,本以为身体康健的母亲突然撒手人寰,甚至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严旌甚至没来得及与母亲告别,回头望去已是天人永别,无力回天。

经历丧亲之痛严旌这才停下脚步来,蹉跎半生最终发现一切皆空,倾心于佛法,醉心于玩乐,与从前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这些年的世家之战也不掺和进去,此时儿子渐长,隔阂已成,虽同居一处却鲜少往来,此番严旌摔伤腿才有机会和儿子相处。

“当真是奇了,旁人若是被儿子这样教训,就算教训在道理上,也会因为颜面尽损而恼怒,你却是乐呵呵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宁帝也是喟叹不已,忍不住笑出声来,“霍隽每次和他儿子说话,都得气出个内伤来,你不仅没有生气,还很自豪,这番心胸,他可得跟你学着点。”

“陛下这话可是折煞臣了,臣如何能够与霍将军相提并论?”严旌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一个客气有礼的儿子和暴躁动怒的儿子,我情愿选择后者。”

“这是为何?”太子忍不住发问,无论怎么看都该选客气有礼的儿子,选个暴躁动怒的儿子家里天天干架,岂不是头疼得很?

“儿子愿意和我闹,说明这心里头还是有我的,闹腾闹腾呗,最怕的就是那不吵不闹的,说得好听是客气,说得不好听的,便是生分了。”严旌解释说,“我不怕他和我闹脾气,就怕他不和我闹了,举止无可挑剔,这多吓人啊!像是陌生人一样,我孩子如果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结束了今日的书房谈话,太子君昭只觉得浑身疲惫,整个过程他都不敢放松,走出御书房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旁人说的什么话都入不了脑,内侍过来请他去凤栖宫,说是皇后有请,他便晕头晕脑地跟了过去,走到凤栖宫面前才想起来要见母后,可已经迟了,皇后身边的绮芳已经过来迎接,他就这样毫无准备来到皇后面前。

皇后段若竹头戴凤冠,身披凤袍,神情肃穆,在正厅接受太子的礼拜。

虽是母子,这里并无旁人,却是礼数俱全,不同于兄长段秉文,皇后段若竹却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她深知越到高处便越是要谨慎小心,所以每个细节都不敢出错,即便是与太子之间的会面也是秉持先君臣后亲情的次序,片刻也不曾懈怠,由此母子二人的感情再真挚也难免生分。

每次请太子过来,皇后总要要与他对弈,毕竟对弈能静心生慧,更能通过在棋盘上的布局窥探太子近日的情形。

而太子这些天一直紧绷着,到了皇后这里也不得放松,在棋盘上也是心不在焉的,面对皇后的出子都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反击之意。

皇后也看出他今日不在状态,却并没有打断,而是不动声色地陪着他继续着这盘早已定出胜负的棋局。

“杖责陵王的人,是你安排的吧?”下棋间,皇后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太子猛然一惊,由于内心慌乱手里的棋子竟跌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

皇后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冷声道:“轮到你了,把棋子摆放妥当。”

太子此刻头脑一片空白,不敢违逆母亲,凭借着本能地反应稀里糊涂地摆了棋子。

皇后也不在乎,自顾自地下着,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教过你,做事情,要么做绝,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握好分寸,更不能留下把柄,落人口舌。”她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如剑,语气森森,“可是你却没有做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脸色惨白如纸,即刻起身,俯首作揖:“儿……儿臣无能,请母后恕罪!”

“无能?”皇后皱起眉头,望着着哆哆嗦嗦的儿子,目光流露出不悦之色,“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无能在哪里?”

“儿……儿臣无能,没能把事情处理妥当,这丢人的事情竟传到了母亲这里来。”太子羞愧难当,根本不敢抬起眼眸,“还让母亲收拾残局,儿臣实在是无用!母亲降罪也是应该的。”

“哦?”皇后目光流露出意外之色,“你能知道是我为你收拾残局?”

“儿臣琢磨着如何处理那杖责的,却听闻手下来报,给陵王行刑的意外身亡,家属领了尸体去火化,行事如此利落,儿臣便知是母亲所为,只有母亲思虑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忌,儿臣万不能及。”

“你既然知道是我出手料理的,倒也不算无药可救。”皇后目光里的不快消去几分,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太子坐下。

见皇后神色有所好转,太子轻声问:“母亲如何知道儿臣买通了杖责的人?”

“这还用问吗?一看便知。”皇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陵王在永乐养病的这段时间你心神不宁,此前凉王又来找过你,他和你说什么,经过这次谈话你又做出如何行动,我大概有所猜测,事实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你果然动手了,一次还不够,还动了两次,除去杖刑,在路上你也派了人过去吧?”

太子震惊不已,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不料皇后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不过是看破不说破,倒显得他的种种部署都十分可笑。

看着太子惊慌失措的模样,皇后忍不住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敢做就要敢当,如今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哪里像当朝太子?日后如何能够执掌天下?”

“母亲教训得是,是儿臣不成熟。”

皇后叹息道:“昭儿,并非母亲对你苛刻,你将来面对的是整个天下,要有执掌天下的魄力,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动摇到这种地步,算什么样子?”

“儿臣明白。”

“就为了给他个教训,就出动死士,会不会有些不值当?”皇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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