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阵阵刺痛硬生生将范卿洲逼醒。
只是他睁眼,却依旧是一片漆黑,他被蒙住了双眼,手脚也不知何时被人用束仙绳死死捆住,就连嘴里都被人塞了块布,他整个人侧卧着,喧闹嘈杂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他耳中。
“你说那范卿洲怎的就这么没有“风骨”,他分明该以死明志,怎能为了自个儿苟且偷生,同那杀人无数的魔头成亲?”
“谁知道啊,我记着他之前还害死了他师兄,要我说那师兄保不齐都是被他推出去挡了刀,等那师兄死了,他回去交差,嘴皮子一碰,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死无对证的事儿,谁都不可能去查。”
“哎,那师兄也真是倒霉,遇上他这么个贪生怕死之徒,舍命救了他之后,他倒反过来跟伤天害理的魔头成了亲!”
范卿洲在颠簸的轿子中听着原本许久未闻的旧事。
说是旧事,但其实他从不曾忘过,每一次听到余不霁的名讳,他其实都能想到余不霁惨死时的光景。
“哎,我记着这怀沉仙尊的师尊便是他的师兄,如此说来,这范卿洲也算得上是一方祸水了不是?”那青年嗤笑一声,刻意拉长音调,极其搞怪的说,“师徒二人一个为救他而死,另一个对他情根深种,独独留他一命,妙哉,妙哉啊!”
道上嗑瓜子的少年吐了口皮,问他:“妙啥?”
青年挑眉,两手一拍:“我这说的不妙吗?师徒二人共为他痴狂…”
“叫怀沉仙尊听着,你这脑袋就别要了。”
青年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他听不着,更何况,我说的哪件事是虚?”
桩桩件件,催动起范卿洲原本深埋着的记忆。
他喉头一哽,干涩的唇瓣微微发颤。
在本就黑暗、狭隘的空间内,回忆便越发清晰。
那次是他同余不霁一道去除一个颇为棘手的邪祟,据说那邪祟会刻意引人入魔,故而,范鸢派了他们两个人一同去。
一来是怕若派一个人去,派去的那人在半道上当真被那邪祟所侵蚀,入了魔,彼时甭说斩妖除魔了,能控制住自己不伤人便是厉害了。
二来范鸢想着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过少,基本都是单打独斗,若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日后要并肩作战时会出现意外,故而,正好借此机会叫他们二人磨合一番,省的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他俩会手忙脚乱。
范卿洲闻言也没有异议,祁憬笙则是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同他闲谈:“小师叔,你要小心些,若是受了伤我俩就不能一起下水捉鱼了。”
范卿洲眉眼一弯,颇为温和的说:“我知晓了,但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等我下次回来,要抽查你的课业…”
祁憬笙哀嚎了一声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小师叔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我这么担心你,你却只担心我的功课!?”
范卿洲思量片刻,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若是有,我顺路可以替你带回来。”
祁憬笙眼睛一亮,扭捏了一番,最终小心翼翼的问:“什么都可以吗?”
范卿洲点头:“我尽力而为。”
祁憬笙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吹的他心上一痒:“剑穗,小师叔我好想要个漂亮的剑穗,不过如果太贵的话就算啦,反正有没有剑穗都不当误辞宁斩妖除魔。”
祁憬笙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范卿洲微微偏过头,尽量平静的说:“好,那我多买些剑穗回来。”
祁憬笙感动的看着他:“倒也不用多买,一个就够了,哎,两个也可以,这样我俩就可以配个对了!”
范卿洲含糊的应了一声,心脏鼓动的声音盖过了祁憬笙叽叽喳喳的话语。
祁憬笙总喜欢跟他用一些相似的物件,小到桌面摆件,大到穿衣风格习惯,分明他俩性格有着天壤之别,但祁憬笙却十分执着于他要跟范卿洲“天下第一好”。
然而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些小细节,除非他俩站在了一块儿,才会让人惊奇的发现——
原来他俩穿的是同样的衣裳?
每当这时,祁憬笙就会很开心的跟范卿洲说:“小师叔,我俩像不像传说中形影不离的知己挚友?”
范卿洲则是颇为无奈的点头称是。
至此,祁憬笙才算心满意足,又开始没心没肺的哼哼小曲儿。
“惊秋。”来人是原本十分话少的余不霁,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同他一起捉妖,故而余不霁总算主动开口,跟他打了声招呼。
范卿洲回过神,眉眼一弯,礼貌柔和的笑下意识挂在脸上:“师兄也来赏花?”
余不霁垂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没说话,范卿洲也习惯了余不霁话少,故而见他不吭声,便又扭过头,继续看刚开了没多久的各种杂花野草。
有的花上还落了两个漂亮的蝴蝶。
“此事凶险,若我入魔,你便亲手将我杀了罢。”余不霁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范卿洲浇花的动作一顿,转瞬又恢复了原先的动作,朝余不霁道,“也不一定会入魔。”
“那邪祟我们都未曾见过,师兄怎地如此妄自菲薄?说不准,只是前面的道友修为略低,未能抗住梦魇才导致那邪祟被传的如此邪气。”
余不霁没接他的话,有些执拗的重复了一遍:“若我入魔,你亲自杀了我,无需禀报师尊,就地斩杀即可。”
范卿洲沉默良久,才问:“若入魔的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