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大喊一声:“长门!”弥彦复活,她没有反应,灵魂出窍,长门爆发内伤,她匆匆弹跳站起,为长门拍背疏息。
弥彦道了一声:“没事。”却是长门的声音。弥彦张嘴,滚喉结,颤嗓骨,再次发出声音,还是长门的声音:“他便叫佩恩吧。”用来记录弥彦、长门曾经的共苦,和如今生离死别的苦痛。带土斜坐在一边,脚翘得很高,知道长门对弥彦情感复杂,爱恨交织,种种绪念涌上心头,还不知道要吐多少热血。
小南轻声说:“别再想了,别想太多。”
长门点了点头,垂头休息。
带土作了结语:“从今以后,由我们几人重新建立晓组织。不再抱有最天真的希望,而是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地终结战争,那就是以暴制暴,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带土把袖子撂到最上端,露出由绝制造的义肢,他惨白的义肢突然肌肉暴涨,像凭空长出一个恶性肿瘤,一眼看过去有五斤重,半只豹猫那么大,一根牛小腿那么重,白色根筋脉络撕扯,只发出树木葱茏淙淙裂开的声音,肉瘤越涨越大,几秒钟后,有了十斤重,一个悬挂在手臂上的肉气球,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呼吸、跳动、鼓筋,圆球肉瘤裂开,里面窜出大型猪笼草,绝从中冒出,捎带溅出了很多湿淋淋的水,他半边黑、半边白的阴阳脸,像哭一样,笑了一下,紧接着露出肩膀、躯干,再一跃到地上,就站稳了。
带土的手肘处破了个大洞,只剩一丝皮肉相连,小臂吊坠般晃悠着,他指了指绝:“他也是我的……姑且算是同伴吧。”
红芭道:“难道,你能寄居在植物材质中?”她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身体,绝盯着她看了一会,黑色的那边脸笑着说——它很难得这样:“还行吧。但寄宿在你身上,恐怕不行。”
小南说:“不要说废话了,接下来我们要清算山椒鱼半藏的拥趸,为弥彦和其他的晓同伴报仇。然后占领这座隐村,控制水之国。”
红芭一听小南说话,就自觉不说话了。
长门假寐一会,清醒了一点,几人开始商议战事,长门从此都用弥彦说话,商议完毕,已经半夜三更,月亮也看不见,几人就打算出动寻战,带土临走之前叫红芭在基地等着,不要乱动,就消失空中,长门本人由佩恩搀扶,一如两人当年,走进夜色中,绝隐入地下,而小南在走前——她一个箭步就越到了更高的台阶上,那里是个阳台,她背对着红芭,只是侧了一下脸,说:“后勤就拜托你了。整理一下他们的遗物。”
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小南眼里,带土与红芭一看就年岁不大,一切都要看长门的决定,至少现在如此,小南只是听从长门命令,晓组织重建,还需要人手,红芭也不过是决定不了什么事的随行,迁怒她,也无济于事。
红芭赶紧道:“小南姐姐,路上小心。”
小南点头,化作纸飞蝴蝶,消失不见。两人这算是达成一致共识。
随后,红芭只从隐村村民口中听说,山椒鱼半藏威如山海,势比大名,顷消一夜之间,似有天神以降,如露如电,亲炙地仙,山椒鱼半藏这等污浊庸碌,至浊至愚,不如天道至冷至情,四大苦空。世间无常,五阴散乱,天缘破晓,终将重组,厄运已结,胜负已分……街边端坐木窗前的新造游女,无不紧轴三味线,花手拨三弦,和歌传唱新影登位君临,俯瞰雨国风景。时人多折纸使——人形加鸟羽的天使——放在瓦檐下,用作感恩祈福之意。
雨下了两三个月,越发寒冷,似冻雨,扎身易病,商人在店中揣手,听雨观心,手边称丁银的天平两头摇摆,左盘右盘中皆空无一物,摇了四五下,平稳回到同一水平线位。他手边还放着装藩币的钱盒,不过里面放的是山椒鱼时期的老藩币,如今也改朝换代,大家都用上了新藩币。他踱步无事,去翻阅自己厚厚的账本,封面用毛笔题字“大福账”,翻看几页,脸上就禁不住带上笑容——他的生意要重新红火起来了,因为雨国的战争结束了——新的影似乎有好几位,无人见过,都宣布结束内战,延续之前的闭关政策,为雨国带来和平——人们一开始都只当是玩笑话,慢半拍过了几天,在晨昏颠倒,黄蓝交替之时,才发现初晓的太阳已经升起。
人们都“呼哧、呼哧”地松口气,松懈下来,缓慢小心地重开生活,此商人也不例外,他在等附近新来的油贩子,是个年轻姑娘,身世不消说,就是因战事从他地辗转而来,从此便一个人孤苦生活,最近才找了贩油这个差事为生。她总是紧紧地笼着衣服,从不效仿游女敞胸,也从不故意露出后脖子,随身带着称,背上背着一个陶瓷桶,掀开桶盖,里面就是油。因为她到处卖油,要从街头走到巷尾,所以消息最是灵通,众人纷纷从她那处打听消息:新任雨影有好几人,这个消息就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商人略微有些瞌睡了,但耳朵仍在倾听,似乎是他梦中传来,隐约有叮铃叮铃的声音从尽头响过,是卖油女的银称,随步子一敲一敲的声响,极脆极危,把他从梦中唤醒,一睁眼醒来,一名红衣女孩,已经摘下自己的斗笠,晃着手中的银称,笑问他:“店家可否要买点油啊?”
商人赶忙笑到:“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卖油女道:“最近忙着给人收尸呢,山椒鱼半藏的家族,老老小小,一个不剩,都被灭啦!”
商人说:“啊?”
卖油女道:“我是说真的!不信,过几个月看报纸吧。”
商人问道:“这可不能乱说,那可是前雨影,怎会这样?”
卖油女眨眨眼,笑道:“自然是新雨影干的,新雨影的实力,可强着呢。”见商人还在呆楞,卖油女卸下背后的瓷桶,掀开盖子,油腻馥郁的香味就传开,连下水道的老鼠都被熏醉了,“买点不?”
商人迷朦道:“买、买……”他看着卖油女拿称上的小杯舀油称重,“可是……”
卖油女笑道:“怎么了?”
商人问道:“新雨影大人,到底是谁呢?”
卖油女道:“这不好说。”
商人问:“那,红芭,你又是谁呢?”
卖油女红芭笑道,她把几杯油连续倒进商人的深碗中,重新戴上斗笠,背上瓷桶:“我也不知道。”
红芭也不好说自己是受旨意来散布消息的,顺便赚点小钱,带土以宇智波斑的名义成功混入晓组织,当了在职员工,工资还在谈,还没谈拢,他们见带土年纪小,就乱放炮,红芭在当中混了脸熟,也就吃口低保。小南的说法是,带土一直面具示人,不让见真颜,非常可疑,所以有实习期,实习期过了还要扣工资,不分红,所以带土、红芭两人,只好打白工,还背了点债务,数目暂时不大。成年男女谈生意,可不管你是亲是眷。晓组织才当上雨影,百废待兴,财政捉襟见肘,带土、红芭正在长身体,两人最近身体都长得飞快,衣服很快穿不下了,红芭便借认识雨影之便,找了制油的厂子,通了门路,带着点漂白过的地沟油,到处卖,灵通消息的同时,给自己赚点点心钱,若有盈余,再买新衣服。就是身上这件鲜红的小袖和服,穿的还是小南小时候剩下的,半新不旧,颜色结块,有些地方是水红。
红芭压了压斗笠,她脸上略涂了点脂粉,不是很白,眉毛细细两根,眼尾打了红眼影,下至都是鲜红色,嘴唇更是一线红,竹草红,整个人像白雪上的一点血,在雨中小碎步轻快地走了。走过蜿蜒曲折的道路,到了原山椒鱼半藏的家阁水利农田地段,当中有一座高塔耸立独伫,长门、小南找了这处地方作为新的居所,高塔中,还有数具尸体等待除邪避晦,停灵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