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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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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芭吃着母亲美都给的最后一顿晚餐,是一条腌渍的沙丁鱼干,美都说她购买这条鱼的时候,它还活着,跳动着尾鳍,和艳红色的山茶摆在一起。

沙丁鱼贩抽着一条长长的烟杆,麻痹口舌,双目接连无神,盯着美都看,一个顾客,听说她要买下这当中最肥美的鱼,便拿起刀砍下了沙丁鱼的头,这头也是艳红的,十分鲜艳俏丽,就像美都的心情: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吃了自己的女儿——一个三岁的拖油瓶,一张不识趣的嘴;

美都和的她的丈夫——也是红芭的父母,他们养不起自己女儿,他们结婚就是为了交换一瓶酱油,和味增汤的材料。

秀则憎恨美都怎么这么容易孕育一个胎儿,完全想不起自己刚结婚,在纯白的濡帐中做的腥气丑事,他叫美都打了自己的孩子。美都怕疼,还是用尽了自残的方法,让气球一般鼓动的肚子瘪下去,结果没什么效果。

秀则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痛苦地在这个渔村边缘的芦苇中自杀了,他用一把草笠零售店里买的三手、还不知四手的太刀剖腹自尽,肚皮上像沙丁鱼一样一个豁口,肠子流了一地,里面没有粪便和食物,死状惨烈,这份惨烈同时激醒了美都心里病态自杀的想法,但在死前,她打算饱餐一顿。

美都四天没吃东西了,她决心吃了自己的孩子——她生产的时候流了2张榻榻米的血,像在枫红叶中的女鬼,她含恨给孩子取了个近似红叶的名字,红芭也就是红叶,来让自己时刻记住仇恨、饥饿、虚弱和一些谵妄。

最近国境线上隐隐有锋芒毕露之意,各国总是不安分的,尤其是那些坐拥千百石级的大名,他们的眼里总是没有我们这些庶民的。美都心想:红芭……这个孩子也是个庶民,自然是能够好死的。

美都带着这条鱼回家,她穿着非常廉价的小袖和服,因为不是武家贵族女人,她只能穿小袖外扎前带,如果是武士、忍者家的女儿,她们能够穿小袖外扎后带,那是多么尊贵啊!所以在吃了女儿之前,她想让女儿的灵魂不要怨恨自己,给红芭扎了个后带的衣服,算作让她以尊贵的身份死去,接着美都把鱼晾在茅草屋的门口,沙丁鱼的鲜肉很快瘪了下去。

晚上,美都把焉好的鱼撒上珍贵的精盐,这让美都口水大增,她们平时是根本不吃盐的,最多尝尝原生态的动物身体里的咸味儿,她四天没吃东西了,整整四天,饿得她晕头转向,好像见到了双手合十的佛祖,她最后一次吃的东西就是芦苇,它们被割断的时候总是发出吱呀的声音,像鸦天狗的惨叫,细细脆脆地收拢在草编的篮子里,然后放到大石头做的灶台上炒个一会,就能吃了。灶台就是石头钻两个正方形的洞,里面用来生火,上面耷个石碗,做出来的东西总有挥之不去的烟火、煤灰、呛人的味道。

美都回头对红芭道:“来吃饭了!”她也是在对自己说。

红芭没梳发髻,她姬发式的头发才到肩膀,很短,再说了,她怎么会有资格梳发际呢,那是贵族的女儿才有的特权,但红芭走过来时轻声地说:“妈妈,我想梳头。”

美都笑道:“你想梳什么头——是银杏髻还是岛田髻,那都是妈妈从城里听说的发型哦,妈妈也没见过,红芭,今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今天是红芭的幸运日哦,也是妈妈的幸运日,所以……”她没有逻辑地说着,“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红芭盯着她,红芭好像天生就拥有理解美都的话的能力,红芭黑头发黑眼睛,眼珠子深深地望着美都:“那我要吃鱼。”

这正中美都的下怀:这是红芭自己的要求,她只有这一个要求,而作为她母亲的美都满足了她这个要求,红芭自然而然能够毫无留恋地去往净土了,红芭鲜嫩的肉会自带一种腌渍的鲜味,这种鲜味美都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红芭的头发可以削光了送给买发人——他们就算是死人的头发也会买的,红芭的手指可以剁成鸡碎骨,一小截,一小截,上面的肢肚只会十分肥美,红芭的表情一定是面带微笑的,这样美都不会在火之寺“不可食人”的理念下遭到任何报应。

红芭张开她的嘴,啃了一口沙丁鱼干,咯吱咯吱,好像牙齿自己在咀嚼牙齿,红芭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很沉默的,相反,她其实有点开朗,但她的开朗经常被自己藏起来,是个秘密,就像她也不认为美都是自己的母亲。

对红芭来说这事情就有点奇怪了,她原本在二十一世纪的京都去上大学,刚从新干线下来,拖着自己的行李穿过人群,刚到站台,她的眼前就是一黑,站台长迅速地向她奔跑过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坚持住!”之类不知所云的话,红芭那时还不叫红芭,她死后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在呼唤红叶的名字,穿越者从一泼又一泼的血中找方向,一看前头一个一个圆形的洞,投过来一束万顷的光,她就向着这个温暖的洞口爬过去,她越爬整个“冗道”越是惨叫,越爬越是惨叫,但红芭也没管这叫声,直到她的头探出了洞口,惨叫就彻底放开了嗓子,几乎要把红芭的耳膜吼破了,红芭有点睁不开眼睛,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她首先看到的是母亲的双腿,她从母亲美都的裙摆下诞生。

美都至今都不知道她早就成功打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活着的是个冒牌货,红芭被一个瘦的像一道光的一样的接生婆裹进还算厚的破布里,在红芭以前的认知中这种布只能做擦地的抹布,现在它包裹着她娇嫩的皮肤,她的父亲——秀则探出头来看她,他的脸像巨人的脸一样占据了她整个视线,他的眼神毫无光彩,那是穷人的眼神,没有任何身份的眼神,没有一丝希望的眼神,他说:“……是个女孩……”他好像遭受了天大的打击,痛苦要把他搅碎了,红芭出生没有两分钟,秀则快速地冲进厨房拿了太刀 ,奔跑出草屋,那里是他唯一的自由,就是剖腹自杀,他比生产的女人还脆弱。秀则死后,美都才缓过来,从此就是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红芭不想讲述自己是怎么度过这踽踽独行的三年的,这三年她吃尽了苦头,三天两头地饿,饿得胃在燃烧,饿得面黄肌瘦,饿得她好像一个一直在被钻着的孔,美都母乳不多,红芭饿得嗷嗷直叫,美都也不管她,美都忙着哀叹自己的命运;红芭靠着舔手指延缓自己的饥饿;红芭虚弱得无法翻身,美都就会病怏怏地给她翻一个身,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虱子;红芭难得吃一点东西就会吃到呕吐为止,呕吐出来的东西要么美都吃了,要么红芭自己吃了;红芭自说自话地学会用两条细杆子一样的腿走路,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她能更早行走,美都没有恭喜她,美都只觉得红芭应该下地干活了,但是红芭没肯,时常装病,红芭乐天派地看待着这一愚弄美都的行为,她看着美都想发火但没法发火的表情心里开朗地笑了,红芭心胸开阔,如流水潺潺、风声萧萧,她天生在贫穷中就懂得了一股禅意,自在最为要紧,她和美都的情谊就算再努力抓住,也只会像手中的沙子一样流逝,贫贱百事哀嘛;红芭自己学会了说话,美都没有接受过教育,不会写字;红芭会自己捉青蛙吃,也瞒着美都,美都通常把和服下摆掖在腰带里,袖子上绑着襷,在田里浇水,红芭就出神地看着她这一举动,突然理解了美都为什么仍然养育了自己三年,其实只是因为美都从来没有杀过人,她不敢杀人,她不敢被世道评价,她不敢被忍者带走,她害怕新的事物,害怕自己会造成人生新的轨迹,她只是个农民,对未知充满了小岛国家人民才会有的普遍的不安,除非一些大环境下的转折,她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红芭把鱼吃干净了,把鱼刺放在嘴里嚼,她舒畅而且自然的、笑眯眯地问:“沙丁鱼很贵吧,今天居然这么丰盛啊!”

美都说:“20文钱呢!”

红芭说:“然后呢?”

美都说:“什么然后?”

红芭说:“你最近有点奇怪啊……以前明明是只吃自己种的东西,因为丈夫死了也不敢轻易去买东西的性格啊……”

美都说:“真是失礼啊,你听说了吗,红芭……就是那件事……”

红芭问:“什么事啊?”

美都说:“过个几年,战争又会爆发了吧。”

红芭吃了一惊,美都还没跟她说过这个:“战争?”

美都艰难地——让她对红芭展现微笑总是艰难地:“听城里说,最多三年,战争又要开始了,就是忍者大人们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地盘咬紧不放,一点点小事就大动干戈的,听卖油郎说,他从城里进货的时候听说了,忍者大人们要来抓壮丁了!为了给三年后的战争做准备呢!”

红芭把后背放松了,悠哉地躺倒在地上:“啊啊,战争啊,有什么好打得火热的,不都是给人添麻烦吗?”

美都问:“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把你卖到城里去做壮丁,但是忍者大人们不肯付钱啊,也就是说相当于把你送了过去,这样太亏了,不如为这个家再做点贡献。”

红芭听见草屋在一阵风中瑟瑟地悲鸣,外面没有下雨,却吹起了劲风,蜻蜓和蛙叫都不见了,非常安静,耳朵里都堵着一层水膜似的安静,过了一会再想起了隐隐约约的人声,好像是有人在吆喝,喊着什么“快跑!是忍者!”之类声嘶力竭的话,嗓子都喊出血了似的,这几声声音不停地延长,再延长,像线一般地穿进了美都和红芭所在的房子,美都张望了一下,有点吃惊,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她准备煮了红芭吃的滚水还没煮沸呢,命运又在这时发生了转变:美都把稻草制成的门推开,它的材质和蓑衣差不多,露出美都无知而且纯洁的眼睛,向外张望,结果整个部落十分安静,静悄悄的,刚刚的喊声应该是错觉吧,美都担心夜长梦多,双手发力,准备提前掐死红芭,她回头看了一眼红芭,红芭也看着她,红芭指了指门口说:“……妈妈,有人来了……”

美都视线周转——她的眼睛先从红芭脸上转到泥土做的地上,再到几个水坑,然后到门口,门口站着两个人,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一个男孩子身穿着非常昂贵的防水的日式外套和细脚裤,脚踩着几乎称得上是材质华丽的忍者鞋子,露出十个白皙、耀眼的脚趾,他头上还带了个遮阳镜,磨得发澄,像水面一样可以倒映出美都吃惊的仪容,要知道,美都和红芭家里连镜子都没有,她很少能够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张多么普通的、惶恐的、农民的脸。

另一个孩子是女孩,也没有发髻,而是简简单单地披着头发,脸上两道防护用的油彩,跟两个梯形的脚印一样印在脸上,她的眉目比较温和,但是难掩其中的锋利。她轻声地对旁边的男孩说:“带土……”

被称作“带土”的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相当自信地拍了拍胸部:“你放心吧,琳!这可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完美完成!喂,阿姨,我们是来征召的,有兴趣做忍者嘛!也比当普通的农民好啊!我带土大人一定会给你们介绍好任务的!”

琳苦笑着说:“确实是这样……阿姨你不要见怪……”

美都睁圆着眼睛没有说话,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带土打断了她:“阿姨你确实可以不用去,毕竟还是需要一直工作的农民的,但是你有个孩子吧,让她跟我们走吧,这可是火影大人的命令,忍者最近急缺呐!能从小培养就再好不过了!这条街上好几家的孩子已经答应了,应该被我的同伴都接去村子里了吧,就是木叶村啊!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琳说:“虽然是请求,但是其实是强制的……”她柔和地、于心不忍地解释着,“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因为是火影大人的命令。”

美都还是睁圆着眼睛,没有说话,带土跳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他的长相也很普通,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没有一点饥饿的痕迹,是个杏眼:“喂!大婶!你没事吧!”

红芭从她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慢吞吞地双手塞在袖子里,她穿着棕黄色的小袖和服,脚上一双草鞋,鞋面还磨断了,她只能趿拉着走,她从美都身后冒出了一个头,带土立刻兴高采烈道:“对对,就是这家伙!你很荣幸,被选中啦!要去当忍者了哦!”

琳也道:“真是恭喜你啊,多可爱的孩子啊。”

红芭自然道:“你们好。”

这时,美都才如梦初醒——她哆嗦着、很快跪下膝盖,双手的手指尖合并,贴在自己的头顶,然后下弯贴在地面上,地面上刚好一个水槽,显得她流了一盆子的眼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红芭,还不快跟着忍者大人走,真是令我感到骄傲啊,没想到这个孩子还能那么有出息,但是……但是……请容许微小的我询问一句,报酬在哪里,听说是没有报酬的,这到底……”

带土挠了挠头说到:“确实是没有报酬的啦,成为忍者可是很大的光荣啊,这可是我的梦想,会需要报酬嘛?”

琳说:“带土 !别说了,又不是谁都是宇智波这样的大家族出身的……”

带土慌张的、健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红芭很早熟地跳了跳眉毛,她慢吞吞地说:“如果我说‘不’的话,会怎么样?”

跪在地上的美都大吼一声:“红芭!你在忍者大人面前说什么呢!”美都对两个不到十岁的下忍不停地道歉,说是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不懂得体谅母亲的苦心,从一开始就自说自话的,总是擅自行动,是个糟糕的孩子,美都接着问他们讨要报酬:“所以,报酬的事情……”

琳弯下腰,摸了摸红芭的头:“不可以说‘不’哦!”

带土则应付着美都:“啊、啊!其实也不用这样啊,大婶……不过说实话就是没有报酬的,做了忍者以后自然而然能够赚钱,会回来补贴家用的啦,木叶可是很不错的地方啊,有漂亮的风景、好玩的玩具、丰富的美食——”

等等等等——红芭原地蹦了一下,眼睛开始发亮了:“你说,丰富的美食?”

美都跪爬着吞了吞口水,含糊地说着:“红芭……”

带土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他把背在身后一直准备着的苦无收回了包里——在他原本的设想里,这些农民应该会殊死反抗自己家的孩子去做忍者,而身为下忍的带土只需要把苦无,这个棱角分明的小家伙轻轻地捅进农民的喉咙,然后搅拌一下,他们就会突然之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他们的孩子就能被带土和琳顺利地带走;要知道,如今校园里的忍者有多么的紧缺,总是有大家族的孩子不想去送死就半途而废,教室里总是时不时地多空出几个座位,带土作为名门出身的男人,天生腹腔里就是一团火热的热血,他瞧不起那些逃避现实的逃兵,他从小就盼望着在战场上获得勋章、嘉奖、通报,让自己背后的家徽更加辉煌。二战的阴影带走了他的父母,所以他也不是宇智波中什么主流的宗家,他是分家出身,但仍然配拥有宇智波的姓氏,足够表明他的血统纯正了,但他不太受族里重视,是的,重视,这该死的凝视,带土实力不济,所以总是被家族的人嘲笑,他们说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吊车尾,带土便更下定决心要他们睁眼看看他的雄姿,就从第一个任务开始。

带土正眼瞧了一眼红芭,她细细瘦瘦的身材,矮小的个头,若有所思的眼睛,黑俊俊地望着带土,带土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他半蹲下来一手直接拍上了红芭的头:“对啊,很丰富的美食,你跟我走的话,我就免费请你吃饭,怎么样,这样也能算作报酬吧。”

红芭笑到,像偷到了油水:“那是当然算报酬的。我跟你走。”

美都抬起头来,直立起来,琳敏锐地发现美都想要的报酬不是针对红芭的补偿,而是针对她自己的补偿,这让琳有些气闷,她心里有些伤感,她是初出茅庐的忍者,没办法像前辈们那样做到老僧入定似的心若磐石,琳笑着说“别把红芭打笨了”,就把红芭往自己的背后拉,红芭像个小老鼠一样一溜烟就跑到了琳的背后,美都落了个空,她的呼吸都颤抖了两下,努力扬起笑容:“这毕竟是我的孩子……”

带土猛拍一下红芭的后背,红芭的身体都往前颤动地倾斜了:“现在是木叶村的孩子了!”

红芭有气无力地举起拳头喊道:“哦哦!木叶的孩子。”

美都笑着道:“红芭。”

琳和带土都安静了。

茅草屋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水终于沸腾了,它冒着一股劣质水才有的水腥气,表面上蒸腾着一股飘渺的水雾,就像此刻美都的命运,煮着水的锅子是家里最值钱的财物,一个生锈的、通体黑色的铁锅,锅边两个摸上去能掉渣的把手,它在一个类似二十一世纪吧台那么大的灶台上被餮烤着,里面没有任何食物,美都的内心在流眼泪,她原本的食物已经有了自己崭新的未来,但美都自己的未来又在何方呢,她的心颤动着,她是打算好——珍惜的、爱重地、怜悯地、祈愿地吃掉红芭,然后再自杀的。

她在带土和琳的一阵抽气声中弯下腰,为红芭整理和服的领子,红芭的和服是黑领子,材质粗糙,有颗粒感,不容易坏也不容易脏,脏了也看不出来,美都柔美地抚摸着红芭的头顶,红芭黑俊俊的眼睛里的对美都的憎恶、仇视也慢慢显现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红芭的眼睛在说着: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留下来的。美都感到悲伤,她觉得这是红芭真正开始抛弃她了,美都想不通红芭为什么不愿意回到她的肚子里,回到她的起点,然后和母体一起跳河死亡,美都觉得红芭一定是太天真了,所以不知道二战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天边都是庞大的火烧云,地面龟裂了一样传来阵阵灵魂深处都恐惧的叹息,武家的杀声从天边传来,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半夜时分睡醒,那杀声犹如在耳边嘶嘶战栗;美都的父母时常对着天空感慨:今天又活了一天,真是值得庆祝啊!他们把美都卖给了秀则,然后双双在家中自杀,这是这个村庄部落的惯例:最幸福的时候就选择自杀吧,往生便没有痛苦了。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美都紧紧地按住了红芭的肩膀,手指像五根蜘蛛的腿一样要陷进红芭的身体里,诅咒着红芭;红芭默不作声,神情阴翳,她此时跟开朗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她的阴暗和险恶像开花一样露出了一瞬,然后她就恢复了元气、开朗、开阔的表情,仿佛没有什么是值得担忧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妈妈,你就让我去吧,你一个在家里是多么不容易啊,总归孩子还是要趁早独立出去的好!正好有这个机会,而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火影大人的命令啊,你就让我走吧。”

“好,我让你走。”美都此时已经决定了自己一个人单独自杀,她微笑着站直了身体,再也没有对红芭说一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带土、琳又嘱托了什么,无非是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对他们说“真是没有办法啊”、“拖你们的福”、“她就拜托你们了”、“要好好照顾她”、“快跟着忍者大人走吧”等等,带土笑着答“就包在我们身上!”,手里攥着红芭的胳膊,也是怕她中途逃跑。琳对着美都鞠躬,笑着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美都眯着眼睛,像蛇一样看着他们——现在不死的话,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这是农民的智慧。

红芭也没对美都在说一句话,带土性子急躁,最怕她们中途反悔,他还要做任务呢!带土转手把十分轻盈的红芭背到了背上,脚下一个发力,他就想一只深蓝色的鹤一样一个大跳跃,直接跃到了半空中,脚下是一大段空气和几个茅草屋的房顶,琳紧随其后,她还是悲悯的,伤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美都,美都在她的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美都好像在喊着:——红芭——红芭——红芭趴在带土的背后打了个冷颤,她第一次到空中体会飞翔的感觉,她只觉得重心不稳、摇摇欲坠,她脚下的世界好像才是真实的世界,是最贫穷、最战乱时候的人们的真实的内心世界,而她即将去的忍村是个包裹得比较漂亮的真实世界,撇开包装一看也是个腐烂的、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的世界,红芭的心情飞跃起来,她重重地捏着一把带土的后背肉,下定决心:我一定不会再饥饿,一定会活的好好的,我不要自杀,我不要殉死!带土嚷嚷着:“别抓我啊,小鬼。”琳从嘴里淌出吃吃的笑声……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痛苦终生的——红芭——红芭——红芭——!

红芭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野兽一样的芒,她要她的人生富裕、高贵、充满“阳光”。

带土事后回忆,说红芭也算是他的朋友,带土朋友很少,他不论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在这个充满了血统和天赋的世界,他只是出生的时候运气好了点,其他时候都单独一个人单打独斗着,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得像个满面春风的傻瓜。因为是第一次任务,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他把幼小的红芭背在身后,像背一包空气,她的呼吸缓缓流动着,精神头还不错,带土一兴奋话就很多,忙着跟他最喜欢的琳搭话,琳只是笑着,不怎么回答,红芭就会代替琳回答,她问:“你们一般吃什么?”

带土回想自己在学校食堂和族里吃的东西,说:“米饭、炖菜、烤鱼,还有味增汤什么的……”

琳很乐意回答红芭的话,她细数道:“学校食堂的话,也有很多米饭哦,非常美味的。”

红芭坚持不懈地问道:“那我做了忍者之后,能吃上这些东西吗?”她故作开朗,实际上很急切地问道。

带土笑嘻嘻:“只有努力才能吃上好吃的!”

红芭立刻道:“我会努力的。”

三人聊了点天气的话题,琳说:“最近的天气有点糟糕啊。”

红芭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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