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觉着这一摔,把自尊又都摔没了。
陈贤又要请护工,可高明说什么都不接受,还埋怨陈贤不信任他。
“都说了是因为台风,你怎么就听不懂!”
“我们说的是结果,高明,你别拧,你看看你这遍体鳞伤的,要是不注意再压到,更难好了。”
“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他说着推搡两下陈贤的手臂。
陈贤无奈:“都摔骨折了还皮外伤……”
“早就断了,没知觉的,没差别,长不长得好,都没差别!”高明一通胡搅蛮缠,噘着嘴道:“你怎么都不听我的……”
“那我请个保姆,不让他碰你。家里有个人,我放心一点。”
“我不要!我不要家里有你以外的人,哼,这么快就想弄个第三者!咳咳……”他说着,装模作样咳嗽几声。
“哎,真闹腾,第三者都出来了……”陈贤被他气笑了,手上习惯性地帮他拍背。
高明低着头,突然道:“……我想毕业了。”
“难道之前不想吗?”
“之前……在幻想。”
“嗯?”
“我想明白了,我的科研进度,于人类而言没什么意义,只是对我自己有意义而已。”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贤停住了手,“高明,你最近说好多奇怪的话,是不是我之前说错什么了?”
“没有。”高明望向他,开玩笑道:“哲学博士嘛,通透了。不过,我毕业了可能会失业噢,可能真的要靠哥养我了。”
“放心,养得起。”陈贤笑他,又提醒道:“再说了,你不是都和洛桑理工谈好了读博士后吗?”
高明抿着嘴沉默了两秒,才弯了眼角应他:“嗯,但不一定能无缝衔接呀。”
“那就放个假,之前说想去哪来着?悉尼是吗?到时候带你去。”
“悉个什么鬼尼啊……开玩笑的,你居然还记得。”
“记得,我可不当它是开玩笑。还记得你欠着我一次摩天轮呢,赶紧把尾巴骨养好,陪哥去坐!”
“哈哈,好。”他把陈贤的手牵到自己脸边蹭了蹭。
护工的事被高明的强烈反对糊弄过去了。
为了让陈贤放心,他更留意照顾自己。好在有效果,外伤都渐渐愈合,骨折处只要不长时间受压,也不会有特别的不适。
但大病小灾接连不断,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可逆地变差。虽说没有了生命危险,可肺栓塞后遗症让心肺功能衰弱,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最近总觉得浑身无力,带着心情也很烦躁抑郁、患得患失。
这天陈贤回家撞门的声音都吓得他心慌,手一抖,刚接满水的玻璃杯滑脱,碎成满地碎片。
还没换完鞋的陈贤听到声音,光着脚就往厨房跑。
那人分明听见了他走近,却仍然侧着脸没敢看他,像害怕挨批评一样颤声说:“哥……对不起,我碰碎了一个杯子……”
“不要紧。”陈贤看了看情况,回身边穿拖鞋边叮嘱:“你别动了,别扎爆胎,我来收拾。”
扫净碎玻璃片、吸干水、都打扫好之后,陈贤才注意到身后的人嘴唇白得不正常,身体也在细细发抖。
“怎么了?”他慌忙拉住高明的手腕。
脉搏又虚又快,轮椅上的人像全身的力气仅够供心跳呼吸一样瘫软着。
“高明?高明!”陈贤吓得一个劲地晃他。
高明浅浅摇了摇头,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啊,一个杯子而已,碎碎平安。”陈贤边说边解开高明身上的束带,把歪倒的他搂进怀里,不断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吓到了是吗?我们高明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小了?”
高明虚弱地笑笑,把头靠在了半跪在轮椅旁的陈贤肩头。
在那只有耳边喘息声的沉默里,陈贤想了好多。
摔碎一个杯子就能把他吓成这样。高明的身体,就像在爬楼梯,一路走得缓慢又艰难,但进一次医院,就坠落一层,前段时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能感觉到他很焦虑,陈贤很想给他打打气。
他暗暗下定决心,高明想要的,不仅都要给他,还要快些给他。
不能让他像出意外时候那样,再说“没来得及”。
于是高明看到陈贤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
陈贤公司的业务紧缩之后,每个人的工作量反而更大了。据他所说,这两年做好一点,调岗或者晋升的机会很大,所以累点也先忍忍。
而学校那边,师弟冯绩悄么声地通过了答辩,正赶着走毕业程序。高明听师妹说起时,才反应过来冯绩之前推说忙,原来是在忙这个。
很欣慰大家都在进步,高明真心替他们高兴。
只是这心,总觉得空落落的。
被留在原地的,好像就只有他。
也该改变了。
把手上的项目做扎实,然后开始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