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哥……”
“嗯?”陈贤抬起头看他。
那瞬间高明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对上陈贤的眼睛,他没有再说下去。
很爱他又有什么用呢,说什么都好像无济于事。现在没有少年时那些困惑和杂乱的牵挂了,但理智的时候,还是会纠结。这份纠结源于不自信,不知道自己的爱,于他是好是坏。
高明朝他微笑了下,打消了刚刚的念头,说了句“走吧,去你的沙滩上躺着吧。”
陈贤脱了自己的鞋,光着脚踩在沙上往海边走去。
高明自己操控着轮椅跟着。起先地面还是硬的,越靠近海面,沙子越松软。轮子逐渐陷进沙里,高明停下了。
陈贤又走了两步才发现异样,转回头,看着高明。
“我就到这吧。”高明说。
“那我也就到这吧。”陈贤走回他旁边,直接坐在沙地上。
时近正午,沙滩上人少了些,风声和海浪声盖过周围的嘈杂,高明感受到一种难得的祥和。
但陈贤却不那么自在。大概还是因为昨晚瞎折腾得身体有些失调,尽管吹着不小的海风,他仍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自己浑身燥热。他拉着衣襟无意义地扇了扇,随口说道:“好久没游过泳了,不知道现在水冷不冷。”
高明看出他的坐立难安,开口道:“都来海边了,你去踩踩水吧。”
陈贤回过头,眼睛发亮:“那你在这等我?”
“我还能到哪去?”高明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
脚下的沙子有些扎脚,走一步陷半步。宿醉后醒来的失意,是天再晴朗、阳光再明媚也驱散不走的愁闷和抑郁。
昨天齐芸珊提醒的话,是好多年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了。今后该何去何从啊?
陈贤边走边想。
当年入行几乎是路径依赖,人云亦云地做了选择,捡了张有点名气的公司的offer就定了。早年间做分析师的时候,忙到没时间睡觉,那时偶尔怀疑过是不是不适合做这行。但终究不过是谋生而已,薪资还不错,自己又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没日没夜地干下来,按部就班地升职,也算是有点正反馈。
但如今怕是快到头了,再往上就不是熬资历的事情了,充满了不确定性,需要的技能不再单单是专业知识和刻苦耐劳。陈贤自己清楚,真正决定性的,正是自己最匮乏的东西。这种逼自己做不喜欢、不擅长的事情的苦闷,他早就习惯了。已经不是没牵没挂的年纪了,和经济压力等等现实问题比起来,意义什么的不敢去想。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不被提起,就不会觉得痛苦。
——只要不被提起。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冷冽的海水没过了脚腕,秋天好像突然得到了体现。
要入冬了,今年又快要过去了。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年复一年呢?
比起工作这些表面的压力,还有更重的担忧一直紧绷着他的神经。高明的身体状况、还有他一直避而不谈的家人……都像一颗颗定时炸弹。怀抱里的那种无力感是那么恐怖,总在提醒他,说不准哪一次,说不准就是哪一天,那人就会一蹶不振下去。而母亲,尽管在物理上远离了,却仍是他逃脱不开的桎梏。就这样扔给已经风烛残年的外公,真的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可是要如何面对她?可以逃避到什么时候?
这样短暂的自由、这样的日常生活,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的。不知道到那天,他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自我,会不会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