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心底轰然一震,第一句话是先朝着立在杨晚儿床边的中年莽汉说的:“你离开床边,到门口来。”
中年莽汉潜入小姑娘房里,被数人堵在现场,是本能渴望挨出口近一些的,林慕南的目的则是保护杨晚儿的安全。
中年莽汉往外走的档口,林慕南不动声色地换到离杨晚儿更近的地方,背床面门,睃视蒋白槐和秦桑,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房间怎么会有男士进来?”
“小公子,这……”蒋白槐开口状似磕巴,实则快速斟酌着遣词。
林慕南发问后是盯着人当场要答复的,表情严峻但不凶戾,俨然引而不发的姿态,蒋白槐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他,放慢语速为的是拉长反应时间。
秦桑但见蒋白槐受窘,慌忙代他解释:“小公子,暂置点明令两性分住你知道,女童和未婚女士的宿舍尤其禁止男士进入,今天出了这么一档事,我们也很震惊,我……我这就报警。”
林慕南点了点头:“好啊,烂摊子都给警察收拾,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秦桑一听林慕南这话知道他不满意,登时急红了眼圈:“那,那,我们自行把人送官?卞法规定了,对于正在进行杀人、抢劫、□□、制贩毒等八项犯罪人员,目击群众可直接将其扭送至公安部门接受调查。”
蒋白槐赶紧截过话来:“小公子,是我们工作出了纰漏,请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给杨晚儿一个交代。”
林慕南没接蒋白槐这话,看向偷潜进来那中年莽汉,问:“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担心晚儿害怕,进来陪她。”
“呵,”林慕南这次是真笑了,“菁华,麻烦你把门关好。秦桑女士,蒋白槐先生,容我提醒,暂置点不是匹夫匹妇,找了警察万事大吉。暂置点是一个组织,经官可以,但你要知道,事情捅出去就得交由人议论,甚至有引发舆情的风险。那么,移民暂置点和顾氏集团领导知情了吗?法务部、公关部是否有所准备?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我们本应比谁都清楚事实,真若讨论也本该在舆论上有一席之地,别弄得措手不及。”
“这个,这个,小公子……”
“现在联系保安进来,你们自己控制住现场,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林慕南说,“我并不是主张息事宁人。”
中年莽汉听到这里顿感事情不像能够善了的态势,夺门欲逃,左菁华离门口近,啪地合上了敞开的门。
蒋白槐责无旁贷,冲上前一番撕扯,到底将那中年莽汉控制了起来。
林慕南没理门口的喧嚣,看向缩坐床中央的杨晚儿,软声哄诱:“小晚,下地穿鞋,明天我们去腴原市,找归门爸爸妈妈玩,好吗?”
杨晚儿点头,膝行靠近床边,跪直了身体,搂住林慕南的脖子,滑嫩的脸蛋从林慕南颊边擦过,错开了打林慕南甫一进门,就定格在他身上的,高原湖泊般幽蓝的眼睛。
“小公子,”秦桑默默地帮杨晚儿拾起衣服和鞋子,靠近了小心翼翼对林慕南说,“让我来吧。”
林慕南放开杨晚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退后两步,杨晚儿目光就又追随着他,眼底一泓水雾氤氲,全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对于杨晚儿这个小姑娘,林慕南未见其人时,已闻其名。
听说杨晚儿走到哪都容易被欺侮,看到她的第一眼,林慕南就知道原因——无依无靠,偏偏美得谁都想去捏两把。私下往来中,也曾几次想给小姑娘提个醒,却苦于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七岁孩子解释那些大人的恶意。最终,还真的有人涉夜摸入小姑娘的房间里来。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林慕南般乍长成的小男子汉更甚。加上已经越过儿童时期多年,曾经清明的旧事日渐模糊,林慕南已经不太能确定,他在多小的年纪就懂得动心思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了。因此这一次,林慕南终究低估了七岁孩子的复杂程度。
事实上,人心智的成熟,固然与经年有关,更与历事有关。有些事一个瞬间带来的成长,是蹉跎再漫长年华也不可得的。而杨晚儿,恰恰从小便经历得太多了。
在这个不成眠的夜晚,杨晚儿趴在窗台上,掀开窗帘一角,从黑暗的小隔扇里窥视月夜,其实早看到车开进来,林慕南和左菁华下车走入值班室的全过程。那是犀利的、几近决眦的,却又寂静无声的洞探。
直到月光里的身影被门扇隔绝不见,杨晚儿才放下窗帘,打开关闭许多时日的对讲机。
杨晚儿一显示上线,一个男人立马冒出来说话了:“晚儿妹妹,晚上害怕吗?”
杨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短短的音节,像大雪积压到极处,至使梅枝折断的声响。
于是很快地,有一名中年莽汉涉夜而来,可他只顾得上对着杨晚儿搓手,又一味地笑,不等小姑娘按铃报警,即被女值班员秦桑撞了个正着。
时间刚刚好。
顾晓闻曾说过,客观的真相被人脑所反映,要经过思维、文化的层层滤镜,事实上,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类全面认知。
把杨晚儿从秦桑身边引导过来,林慕南临带她出门前,还像教小孩那样教她:“小晚,秦姐姐帮你穿衣服,你要说‘谢谢秦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