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山墙那道弯,入目五六个少年把一个少年按倒在地的画面。霸凌群体中被拱卫着的人大喇喇骑坐在受侵害人胸腹间,漫不经心地揪着其左颊,声音淡漠而雀跃:“说,怎么做的弊?还抄成年级第一了!是吧?”说着,“啪啪啪啪”四个耳光,几秒钟内,连扇下去。
风摇云动,一股脑地把那些凶恶的叫嚣、欢快的嬉笑,以及些微细弱的哀号裹挟其里,人类并同万物一样良莠参差,蓝天之下,总会有角落里的残害和挣扎。
林慕南心有戚戚,冲上前去拨开拥趸,扬声喊道:“赶紧停手!”
张明昆睹此不平更是义愤雷爆,眼匝倏然热起,疾步上前,一把掀翻骑人身上施暴的少年,回腿又朝一个拱卫暴首的少年狠踹一脚:“去你的人渣!”
“唔——”
“呃——”
两个少年骤然受袭,失声叫着摔下,待到痛定神回,猛地抬头,怒目粼粼。
尤其方才骑人身上施暴那人,破口大骂一声,霍地跳起,眼神俨然走火的炮筒子,尽是疯狂的攻击欲。
张明昆冷眼回视着他。
冲突一触即发。
林慕南跟到张明昆身边,用腕侧朝他小臂轻压一下,相持刹那,暗示他克制,然后蹲身去扶被打的少年。
被打那少年左脸已然肿了起来,嘴角开裂,脸色不红反白。他用前发区沾尘的头发朝向林慕南,没有抬起正脸,死气缭绕他全身。
莫名一股警觉电光石火地耀亮林慕南脑海,转瞬,又如精灵夺掠无踪,那思绪快极,抓摸不着。
一旁,霸凌团伙那几个人还在吵嚷着,骂骂咧咧地。
林慕南一将被打那少年扶起,立即便松开手,提议说:“你先走,我们等你离开……”
话没说完,张明昆猝然喊林慕南一声:“南南,往后退。”
眼前黑影一晃,林慕南经张明昆提醒,条件反射地退步,只见黑影“嗖”地从眼前掠过,直扑被打那少年的鼻翼,砸人一声响,落地又一响。
被打那少年猛地抖了两抖。
林慕南目光下意识瞄着黑影落地,才发现那是半瓶矿泉水。再抬头看被打那少年,一道血练自他被砸中那侧鼻孔无声向下延展。目光回溯矿泉水瓶飞来的方向,站着张明昆和起先被人拱卫的霸首少年两个人。
谁是掷瓶子的人,一目了然。
霸首斜睨着张明昆,抬手指指被打那少年,又指指林慕南:“你,你们两个,接下来的事跟你们没关系,帐我找他一个人算。”说着,他拿眼睃巡自己的同伙,回手反指张明昆,大喝,“揍他!一百块钱一下,自己计数!嗝——”
高喝声蓦地一噎,仿佛被突然捏住了气管。
现场霸首少年的同伙经他动员,纳气至双肺极张,含而待吐,只待一鼓作气,不料因其声噎而猝然憋停。
呼吸乱了节奏,那边霸首少年已经“啌”(qiāng)地倒在了地上。
张明昆抢先动手了!
在霸首少年指过来的一瞬,张明昆拿住其腕子往后一折,脚下侧踢其膝弯,重心一破,人未肖推即仰面翻倒。
回过势来,张明昆又就近薅住对方一个同伙,大力扽(dèn)下去,那人同样未及挣扎即俯身栽倒。
如此一往一来,不过呼吸之间。
事已至此,林慕南不失时机地给张明昆以援手——在冲突已然无法避免的当口,林慕南支持、并且同样主张果毅地先发制人。
敌方六人,都着沥央五校九年级的校服,算起来年龄不过十四岁左右。对于整整低了三个年级的学弟,以张明昆的身手,一人同时收拾十个八个亦不成问题。
事实上,纵使林慕南自己,世家圈知名的乖戾骄纵,拥有遗传自父系的纲视即算禀赋——瞬间抽象物体的关键架构及力的分合走势,从而着手于关键点,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也没底气和张明昆正面冲撞。
说来惭愧,张明昆是作为野学遇狼事件的英雄走到林慕南面前的,就注定带着凛然不可犯的威势。
那是四年前四月里的一天,林慕南所在的八年级组在沥央市西北郊午汤山丛林集体游学,而林门门邸天佑庄园的几名佣工在午汤山经营紫草田,几位种草人为向自家小公子一行尽些地主之谊,便热忱地用农用车拉来了二十只新宰的羔羊,附带着发电机、烤盘、调料,供师生们野炊烤肉,不想是怎么招引来一匹孤狼。
初时,林慕南错把那狼当做种草人养的护田犬,见种草人纷纷跳上农用车,还作势抚摸它,一边给它指引方向,一边朝种草人喊道:“几位小哥,这狗你们不带啦?”
余音未歇,视线从种草人方向回转,一缕幽光自孤狼双目迸发而来,狼扑紧随凶光之后,獠牙直指咽喉要害!
危急一瞬,林慕南脑中轰地一响,临机应变没能与纲视即算之能衔接,却有道人影,石破天惊地,好似利箭从侧方破空而来,将孤狼一举射中、扑倒。
一人一狼双双堕地途中,孤狼从来人臂膀生生撕下一块肉来,那人闷不吭声,全身压着野狼,将它的脖子死死卡在地上。青筋自他额角绷到手背,半边身子鲜血淋漓,而他意志如铁,抵死没有松劲儿。
那个人,就是当年仅有十三岁的张明昆。
“人之气象,以先天气质为灵,亦是经历的产物”,林慕南的母亲顾晓闻如是论定,林慕南引为灼见。
就像思想者求索宇宙最深的密码那样,四年间,林慕南殷勤地与张明昆一日亲比一日,思佩他一腔孤勇,在奋起那瞬的如晦面容里,而愈益执迷他滂沱气象背后的故事。
今天不意料趟进反校园霸凌这趟浑水中,像野学遇狼事件那样,张明昆侠义善武,临事敏锐、果断、利快的特质再次表现出来,而林慕南深知张明昆并非是个逞凶斗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