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厢。
满桌子都是华丽丰富的菜式,这家餐厅显然是偏江南菜式的中餐馆,精致诱人的菜式还在源源不断的地端上来,一桌人却都几乎没怎么下筷子。
空气中漂浮着一片客气疏离的因子。
许清也尴尬地抿了口红酒,碗里就忽然多了块米粉肉。
身边的男人淡淡收回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示意她多吃点。
本来的确是很寻常的一个举动。
怪就怪在自从坐下来开始大家都没怎么下筷子,路薄这一动作算得上是桌上幅度最大的动作了,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桌对面路父路母的目光。
许清也抬眼偷瞄了对面两位长辈一眼,两人好像都习以为常。
其实她的气还没消,但当着人家爸妈的面,不吃他夹的菜怎么也不太好。更不好的是,身边这男人根本没有给他爸妈夹菜的意思。
“不知道这里的菜合不合你胃口,小也你尝尝。”
蒋玉琳打破沉默,把粉蒸肉往她面前转了转。
“小也,多吃点。”
路向明神情和蔼地招呼许清也,也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米粉肉。
两位长辈的态度其实跟当年商量两家婚事的时候差不多。说实话,许清也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不管路薄再怎么迟到,把事情做绝,先逃婚的人终究是她。
于是许清也点点头笑着应下,低头小口吃完了父子俩夹来的菜。
两块米粉肉吃的她如鲠在喉。
一桌人似有若无的视线都落在许清也身上,心思各异。
“小也一看就文静又听话,跟这臭小子不一样。”
路向明听到她应话,冷不丁地感慨。
许清也下意识觉得他话里藏话,还没来得及从里头嗅出什么蛛丝马迹,蒋玉琳就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堵住了他的话。
“都是好孩子,就是我们家这臭小子脾气怪,难得小也不嫌弃他。”
这话许清也可没办法接,只好摆手夸道:
“阿姨您客气了,路薄他很好。”
“他只是不爱自夸,其实一直都惦记着家人,还很细心……”
路向明分明刚才还横眉厉目的,听到许清也夸路薄的话,唇角还是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蒋玉琳显然心情也不错,就这话题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跟许清也分享起许多路薄小时候的趣事。许清也对这些也很好奇,她听的认真,蒋玉琳讲的也就来了趣。
原本气氛已经在慢慢升温,蒋玉琳玩笑的语气责问许清也怎么还叫阿姨。
许清也羞涩地笑了笑,也就顺势改口喊了爸妈。
气氛还算是温馨和乐,只可惜有人总爱煞风景。
路薄小时候其实大多是跟着爷爷,由家里的住家阿姨照顾,蒋玉琳那时候正是事业转型期,成天飞来飞去拍戏,亲身陪着他经历的童年趣事当然不多。
说着说着,后面的事其实就多是由阿姨转述而知的。
一来二去,记忆总是会有点偏差。
再三被路薄冷不丁出口纠正细节后,蒋玉琳拍拍许清也的手,忽然想起另一件趣事,正开口说了“他五岁那年……”,就被路薄再一次打断纠正。
“是四岁。”
男人甚至没有分出视线,专心挑着鱼刺,眉目冷漠地出声纠正。
“臭小子,你知道我要说哪件事吗,就纠正!”
蒋玉琳终于忍不住火气小小地爆发。
“不是《小王子》那件事吗?”
那年路薄刚刚会认不少字,对爷爷给他买的这本书爱不释手,正是开始好强的时候,后来也不肯别人给他念,非要自己端着书给自己念睡前故事。
家里人对他能完整认出书上的字,都有些不敢置信。
后来才偶然发现,路薄根本不是把这些字都认得了,而是把故事背下来了。
以至于缺了页的童话书捧在手里,还是能完整地念出原页上的内容。
“妈你除了这几件事,还有别的可说吗?”
路薄终于抬头看已经坐在一块的两个女人。
他简单的一句话刺得蒋玉琳心底一痛,却又哑口无言。
她是电影圈里人人尊重功成名就的前辈,演了很多次妈妈,在生活中却不足够尊重母亲这个角色。
有偏差的记忆,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她错过的那些痕迹。
没法再看一次的,孩子成长的痕迹。
蒋玉琳极力保持优雅,却还是忍不住难堪到呼吸剧烈地起伏。
引起这一切的人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随意的话带来的伤害,又或者说,这样的难堪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许清也夹在母子二人中间,不清楚内情,也不便随意介入。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暂时溜去了洗手间,把时间留给母子俩。
起身的时候许清也还悄悄拍了拍路薄的肩,示意他少说点气话,期望着等她回去,包厢里的气氛不会更冷。
没想到的是,她刚从洗手间隔间出来,一抬眼,就看见水池边女人金发窈窕的背影。
眼熟。
再一看镜子,简直让人惊叹一声孽缘。
“许小姐?”
被认出来了,许清也也就大大方方走到她身侧的水池边洗手。
“祝小姐,好巧。”
祝映欣的目光在镜中挪向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许小姐不会还在介意我上次的恶作剧吧?”
许清也听不懂她的意思,挑眉问:
“没有介意的必要,不过,祝小姐什么时候恶作剧过?”
不管是杀青宴上的挑衅、还是刚才明明一两句就能解释的事,硬是拖到路薄动了怒意,她都不觉得这能算是恶作剧。
“刚才真的只是偶然遇见,所以进去打个招呼罢了。”
“还有,杀青宴的事情我道歉。”
祝映欣轻轻甩了甩指尖的水珠,爽快道:
“不过我不是冲你,只是想看路薄吃瘪的样子而已。”
许清也挪开手,面前的感应水龙头不再出水,水声停下,祝映欣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谁让他先惹我男朋友不高兴了,我当然得替我家亲爱的报个仇。”
“对了,今天我就是跟我男朋友在隔壁的包厢吃饭呢。”
似乎想起来许清也应该不太清楚前因后果,祝映欣好意地解释道:
“前阵子有个拍卖会,这种场合他一向是陪蒋阿姨走个过场,谁知道那天把我男朋友想拍的宝石给抢走了。”
“我家亲爱的可是等了那颗宝石很久呢。”
祝映欣的语气有点惋惜,看来的确也很喜欢那颗宝石。
“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