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结束后,齐礼遇用眼尾扫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只见她眉头轻蹙,媚眼微眯,显然是白酒入喉被辛辣刺激身体所做出来的最真实反应。
两人在一起时,顾惜虽然也喝酒,但仅限于啤的、红的,她说她不爱喝白的,太辣,胃受不了。但时光荏苒,无论曾经多么不喜欢,多么难以接受的事,为了生活,为了活着,不得不学着改变和接受。
齐礼遇心里像有颗石头似的沉了沉。
顾惜见他面色不悦将酒杯放回餐桌上,一时竟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责怪自己不该在出现在这?还是故意拉脸色怪她上次耍了心眼?但无论是哪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业务。
她挽起自己镂空真丝袖口,拿起酒瓶又给那人添满,带着几分谄媚说:“齐医生,您看,康盛设备那个的事......”她点到为止,试探性的提出需求。
包间里尽管开了空调,但温度一直降不下来,齐礼遇见她那张像晚霞的洁净小脸上,隐约还沾着几粒芝麻大小的汗珠,眼底现出莫名情绪,“怎么?”
顾惜明白他的意思,那晚她确实要到费扬的电话,也试着拨打过去,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中,想来那人可能设置了什么勿扰模式吧。
她毫不遮掩道:“电话没接通,这不,想从您这了解点情况。”
齐礼遇狭长而幽深的眸子望向她,似要将她望穿。
顾惜其实挺怕他过于凛冽的眼神,她见识过他的无情和冷漠,这样的眼神,像是一把尖利的棉针插到她的心脏,虽不足以致命,但却密密麻麻的疼。她在心底暗示自己,自己不欠齐礼遇什么,只是甲乙方之间的正常洽谈,虽然有一定的不平等,但随时可以撤离。于是她不甘示弱的对上他的视线。
齐礼遇就知道会这样,他先是轻呵一声,“首先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进展,我不觉得你能从我这边探到什么消息;其次这件事既然跟你至关重要,那我觉得你应该另辟蹊径了。”
他言语里的拒绝,顾惜听得明明白白,她面上现出几分尴尬,但好在很快恢复如初,装作一副毫无所谓模样。
老实说设备进院这件事成不成跟顾惜关系不大,反正成了,业绩不会算她头上,失败了,顶多也就是被赵开闫碎几句。但主要考虑到孙静,她老公就负责这家医院业务,现在她又负责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有益。
想当初,顾惜身无分文在商州市就快流落街头的时候,除了闺蜜郭欣媛,也就孙静一个人挂念着自己,二话不说借给她二十万,都是打工族,她当然知道那人是把所有积蓄都借给她。
顾惜对此很是感激,曾几何时,她觉得老天瞎了眼,让她遭受这一切,但年龄渐长后,也就发现是自己想太多,谁还没遇到点糟心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奋力一搏,反正已经拉下脸,主动奉承他,多说一句少说一句都差不多。她咬咬唇,又给齐礼遇添了点酒水,发挥女人的优势,伸手搭上他紧实的臂膀,柔柔道,“齐医生,齐老师,您现在可是费老得意门生,帮帮忙呗。”
齐礼遇不喜欢她阳奉阴违的样子,再次回绝说:“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要是真想进,可以找院长。”
“......”
废话,这用得着他来点拨,她自己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主任都未签字,越级找院长可是禁忌。她尴尬抿嘴笑笑,秀气的手指沿着臂膀一路滑下去,推了下,声音也再次柔了些,“齐医生,您吃的是国家的铁饭碗,不懂我们这些业务人的辛酸,每天东奔西跑的,为的就是有口饭吃,今年公司开发任务重,进不去就得失业。”她说的又娇又慢,语气里还显出几分可怜和委屈,可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忐忑。
齐礼遇鼻尖里哼出一声轻笑,他眸色微深地盯向她饱满的额头,“顾小姐的业务做风生水起,还怕失业?”
他叫过她顾惜,叫过她顾顾,甚至叫过她媳妇,可唯独这声“顾小姐”叫的冷疏而陌生,话也说的含沙射影,十分讥讽。
她眼底现出冷意,心里不知对齐礼遇翻了多少白眼,但语气还算和气,“这哪有人跟钱过不去,您说对不对?”
何况他直击核心说的也没问题,她今晚的应酬是背着康盛偷偷进行的,所以那会儿才会拒绝孙静邀约。
前面说过顾惜以前是在医药公司上班的,她在医药市场干了两三年,自然积累点人脉,在朋友的介绍下,做了几家医院,附院就是其中之一。
简而言之,就是她接了个兼职,干的药代,今天也就是为这事把这些骨科老师请过来,做客情维护,提高业绩。
齐礼遇听完有些意想不到,印象里顾惜家庭条件不错,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她爸爸好像也是医生来着,家里应该不缺钱。
两人将近七年未见面,他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几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改变巨大,无论性格还是外貌,甚至是职业。他实在搞不懂她为啥弃医从药了。
他跟顾惜是校友,都是临床专业,同级不同班。但偶尔上大课时,比如毛概、微积分、实操课等这些课会在一起上,也算半个同学。
齐礼遇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踩点,这人上课时,永远是踩着铃声进门,有时甚至同讲课老师并肩踏步入教室门。
就连两人热恋期间,跟她约会碰时间,这人也总是不早不晚就那个点出现。有时候风风火火,气喘吁吁,有时候云淡风轻、漫不经心。
从大三到大五,这人从未变过。
有一次约会齐礼遇见她满头大汗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既心疼又好笑,实在没忍住开口问她:“你为什么总是踩点出现,就不能早一点出发吗?”
顾惜当时怎么说着来的,好像是说:“我凭什么早点出发,我们约的就是这个点,你要是想早点见到我,就约早一点时间。反正我又没迟到。”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他不懂顾惜,他明明是一番好意地关心她,她却一句话将自己推到千里之外。
见齐礼遇目光深沉看向自己,也不答话,顾惜琢磨不透那人是否认同自己的言语。现在不比以前处对象那会,她弄不懂他心思可能会直接打破天窗张口询问,这会他是甲方,她是乙方。债权人和债务人的角色互换。做什么都要讲个分寸。
她刚想算了,就当他是拒绝的吧,实在不行回头让赵开闫自己去找关系解决这件事。正准备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他却突然不明所以的弯了下唇,而后弯腰向她身边靠近,“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不过......”
他有意将尾音拉长,等着那人接话。
果然就听到顾惜带着殷切的语气追问:“只不过什么?”
他正好将身子探到她身前,他眼神滚烫地盯着她清澈透明泛出明亮的杏眼看。
顾惜的眼睛很好看,眼仁圆润又灵动,眼尾略微上翘,娇媚而又不失清纯,她总是有意无意释放出一股无形的魅惑,就好比现在,一眨不眨的对上他的视线,让他忽然就不忍继续揶揄她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也不知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其他,有些沙哑,“只不过我们上次的叙旧似乎还没结束。”
“......”
他再次向顾惜证明了男人小心眼起来是多么记仇。
她显出疑惑:“现在?”
齐礼遇突然发现无论顾惜现在变得多么成熟隐忍,可她潜意识里的本质依旧如初,他唇角忍不住的勾带起来,“你觉得呢?”
眼下稠人广众,肯定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她直接问道:“那什么时候?”
齐礼遇没有回答她,将视线转向她浅薄而光泽的红唇,因为饮了酒,上面还有一层水渍,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的饱满而有光泽。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她被看得浑身别扭,想抹过头去,他却突然抬手往她的方向探来,她大脑突然空白,竟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即将触上她的红唇时,包间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咳嗽,顾惜闻声回神把头扭过去,没找到人,再扭回来时,那人修长的指骨已经搭上自己的领带,随意松了松后又解开衬衣最上面那颗纽扣,语调轻松的来了句,“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顾惜有时觉得齐礼遇这人沉稳、现实、自强、自负又有点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