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烟希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着的秦海心。
笑容有些勉强。
上回见她还是在陈若礼家,她穿着丝绸睡裙,显出几分亲切感。
现在一身米白色镶钻吊带裙,波浪卷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两侧,双手交叠在桌上,颈间那条银色钻石项链十分吸睛。
这家餐厅位于国贸大厦附近的商业街里,小资情调,装修精美,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的玻璃碎钻灯,明黄的灯光照在暗处,盆栽凤尾竹点缀在假山流水间,增添几分清幽雅致。
秦海心约她在这里见面。
这里的环境给人一股隆重之感。
宋烟希被她打量的视线盯着,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刚好这时服务生给她们端来一杯酒,秦海心笑了笑,指了指宋烟希的位置。
宋烟希摇头,表示喝不了。
于是那杯火树红酒就被送到了秦海心面前。
服务生点燃引火线,滋啦的火苗迅速点燃酒杯周围的燃烧棉,耀眼眩目,玫瑰花瓣点缀着托盘,看起来更加奢华。
秦海心抿了口酒:“宋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
宋烟希瞬间紧张起来。
“我家小若,他……”秦海心微微偏头,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指间的钻戒分外耀眼。
她似乎在思考该用什么词语解释,但是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只好扭过头来对宋烟希道:“他生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
宋烟希有些惊讶,难道他上次摔到别的地方了吗。
“不。”秦海心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通俗易懂,“我是指,他心理的病。”
“他病得很严重,他会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可能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也可能是伤害自己。但是目前这个病治不好。”
宋烟希茫然地看着她,她不明白她口中所谓的心理病是指什么,只能附和着点头。
秦海心也没指望她能听懂,她忽然笑问道:“宋小姐,上次你被他吓到了吧?”
目光直视入宋烟希眼底,像是想捕捉她的表情。
宋烟希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攥紧了裙角。
秦海心对她的反应显得很自然。
像是习以为常般,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家小若自小就很特别。他以前从来不跟人交流,封闭自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包括我和他爸都没法跟他沟通。”
“他脾气还古怪,有时候喜欢乱砸东西。”
“有时候,还会用刀划伤别人。”
宋烟希眼睛微睁。
她们是在说同一个人吗?
怎么跟她所认识的陈若礼不一样。
秦海心见她听得认真,就继续道:“我们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好,但他改不了,怎么说都说不听,我们都拿他没辙。把他送去看医生,医生也说他没问题,后来我们只能把他锁家里……”
“这就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吗?”
宋烟希不禁问道,身子向前倾了几度。
她恍然想起,陈若礼当初说,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秦海心笑了,目光扫向她:“你不就是他的朋友吗?”
宋烟希一愣,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
她真的算朋友吗。
宋烟希当初也没想到会认识陈若礼。
而且还是他主动来找她。
但是宋烟希并没有坦白此事。
她很难解释,就像她到现在还不理解,陈若礼为什么要找她当朋友。而且据她现在的观察来看,他拥有记忆的事,没有半点伪装,如此自然且真实。
偶尔,她也会想,世上是不是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比如真有记忆转移这回事。
可是她又想,如果真能记忆转移到话,他的大脑应该存储爱因斯坦的记忆,这样说不定还能为世界科学做出点贡献。
而普通且平凡的高中生,陈若礼。
拥有他的记忆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烟希神思逐渐飘远,却被秦海心的话给拽了回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秦海心顿了顿,似乎陷入难受的回忆里,但她略过了这段故事,而是简而言之:“他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宋烟希又惶然睁大眼。
因为陈若礼当初就是掉河里淹死的,他们的遭遇竟如此相像,这也是巧合吗。
估计说到沉重的话题,秦海心眉心染上忧愁,不过只是片刻她就迅速略过话题,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从那以后,他就彻底变了。”
“他开始跟我们说话,虽然也不多,也开始结交朋友,比如你。”
说到这里,秦海心的视线转向宋烟希,盯着她的面庞,开始认真说道:“宋小姐,我今天来就是拜托你,请继续和他交朋友吧。”
“我家小若,某些方面确实做的不好。”
“他脾气太怪,又没有交朋友的经验,偶尔也会做些出格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因为你是他这些年来,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的话,也可以提。”
宋烟希抿着唇,双手捧着玻璃杯,不停地旋转着。
“我其实……没什么要求。”
她倒也不介意和他交朋友。
只是前几天他的行为属实把她吓坏了,这几天都不敢主动联系他,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但是他确实是对她好。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宋烟希一想到他那张故作高深的冰山脸,还有那老气横秋的语气,好几天不见,忽然间还有些不习惯。
“其实陈若礼挺好的。”宋烟希点头道,“他也不算太古怪,可能没和小朋友打过交道,我也没什么经验。”
听见她这么说,秦海心顿时松了口气。
她颇为欣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宋烟希见她笑起来时,眼角露出细微的鱼尾纹。
此时,宋烟希才真正感觉到,面前坐着的不仅是位年轻优雅的美人。
更是一位慈爱心切的母亲。
“宋小姐,拜托了。”
她说。
-
陈若礼是第四天找上门的。
“宋烟希,你倒是挺狠心。”进门第一句话,陈若礼就板着脸冷眼看她,他头上还缠着绷带,看起来像个刚出院的病号。
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礼品袋。
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此时,宋烟希正被几个姐妹包围着。
一楼客厅里放的音乐节奏动感,十分响亮。她根本没听清陈若礼在说什么,只是见他来了,惊喜万分地走过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冷漠甩开。
他面色不悦,冷哼着在旁边站着。
打量着正被朋友们包围住的宋烟希,忍不住皱眉:“宋烟希,你家来客人了,怎么不早说?”
陈若礼见她忙的不可开交,脸色更差。
今天宋烟希家里来了几个姐妹。
她们都是宋烟希高中时的同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最近刚好趁着暑假回老家,顺路过来看望宋烟希。
因来得突然,宋烟希也没来得及准备。
只能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几罐冰饮料和一些零食招待她们。
其中有几位喜欢喝奶茶,宋烟希又火速去隔壁街买了几杯奶茶,还带了她们喜欢吃的烤串和油炸小吃,整个屋里都弥漫着一股烧烤香味。
姐妹们打量着宋烟希的新家,纷纷发出羡慕的声音:
“希希,你家装修的好漂亮啊,好复古。”
“真羡慕你能一个人住。”
“要不是我们学校不让外边租房,不然我也想搬出去住。”
宋烟希笑着跟她们说:“你们别看看这里环境不错,老房子毛病多着呢,隔音很差的,晚上隔壁打麻将都能把人吵醒。”
“那也比我们八人寝住得舒服,我们都挤死了,夏天不开空调热的要命。”
“就是,而且你家还离学校这么近,周末来回多方便啊。”
宋烟希不以为然:“也就那样吧。”
住得近是有好处,但坏处就是辅导员得知她住得近,基本上学校一有什么活动,宋烟希就得被迫当临时工去帮凑人头数。
好在这学期事不多,宋烟希的暑假分外悠闲自在。
听说辅导员还出国旅游去了,更没空搭理他们。
宋烟希见陈若礼站在一旁,笑眯眯说:“来都来了,怎么还想走啊。”
“这里人太多了。”陈若礼冷冰冰将手里的礼品袋递给她,转身想走,却被宋烟希拽住。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留下来玩一会儿嘛。”
陈若礼眉头皱得更深了,冷着脸,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拒绝的意味。不过还是拗不过宋烟希朝他递来恳求的眼神,最终没再次迈开腿。
像是被她的话安慰到了,陈若礼的脸色好看了些,拧着眉打量屋里都几个人,问道:“她们是谁?”
“她们啊,都是我高中同学。”宋烟希回答。
宋烟希想起秦海心跟她说的话,朝他眨了眨眼睛。
她笑嘻嘻牵着他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别害怕,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姐姐,很好相处的。”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烟希低头打量着他的伤口,试图伸手去碰,却被他轻轻拂开,面色淡然地表示:“没什么毛病,死不了。”
听到他言语中暗含的讽刺,宋烟希讪讪收回手。
想着不该谈论不愉快的话题,宋烟希就问他:“你这几天都呆在医院里吗?”
一提起这事,陈若礼瞬间冷眼扫她。
他眉毛微扬:“哦?你还知道关心我?”
“我……”
宋烟希哑口无言。
这几天确实没敢跟陈若礼说话。
那天之后她就脑子很乱,加上自己的身体犯毛病,躺床上昏昏沉沉的,休息了好久。
期间,苏明香也来看望过她。
这几日的长梧古镇游客爆棚,她都没时间做饭,只能给她带打包好的快餐将就吃,顺带还替她把衣服扔洗衣机里。
苏明香肉眼可见的疲惫了许多。
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两侧都是碎发,凌乱不堪,只用个粗糙的皮筋挽在脑后。脸上的口罩都没来得及摘掉,太阳暴晒后,脸上空出个口罩轮廓的印子。
苏明香见她躺着,问:“又运动了?”
宋烟希老实摇头:“没呢苏姐,就是不知道怎么忽然疼起来了。”
苏明香总是面无表情。
但听见她说疼的时候,眉心还是忍不住皱了下。
“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我没事。”
宋烟希很排斥吃药。
虽然家里其实备用着一些药物,她不喜欢吃,基本不碰。
苏明香没再说什么,给宋烟希烧好备用的水,掖好被角,这才离开。
她实在太忙,忙得衣服都褶皱,额头都在冒汗,手臂上的袖子都被汗水打湿。
她其实心里是有点愧疚的。
她知道苏明香这么辛苦地赚钱,都是为了给她攒钱治病。即使她说了无数遍,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治,苏明香依然执意要给她彻底根治。
这时,姐妹们看见宋烟希旁边站着的陈若礼,纷纷走过来。
“这是谁呀?”
她们打量着陈若礼,见他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面容冷酷的样子,十分好奇。
她们是第一次见陈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