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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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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烟希整整休息了三天。

她向网吧老板请了假,说身体不舒服可能没法兼职。

老板倒没多问,反而极为宽容地跟她说:“没事小希,你安心休息,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过来就行。”

网吧的工资是日结。

即使她不去,也会有别人顶替她上班,所以老板并不着急。

但宋烟希却莫名感到焦躁不安。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率不正常。

自从前几天看见陈若礼坠楼的那一幕后,胸口就隐约感觉不太舒服,即使睡觉也总觉得有股烧心般的疼,严重的时候还喘不上气,半夜总是被迫惊醒。

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上次这么难受还是在三年前。

那天,她亲眼目睹陈若礼的死亡时。

心脏突然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像只鱼缸里垂死挣扎的鱼,从闷热的水面跳跃而起,在滞空的瞬间,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般,尖锐的刺痛带来震耳欲聋的耳鸣,淹没了汽笛声。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

“希希,希希……”

“等你毕业。”

他答应得好好的。

他说如果她顺利毕业,考上理想大学,他就当她一辈子的男朋友。

那时候宋烟希笑眯眯晃着他的胳膊,故意问:“一辈子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呀?哦,你是不是想娶我?”

陈若礼面色微红,扶了扶镜框,但笑不语。

她还记得,那天她和陈若礼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道路两侧的樱花开得正盛。暖风拂面而过,花蕊绿叶颤动间,粉白花瓣簌簌落下,空气中瞬间漂浮起浅淡清香。

她走在陈若礼右侧,偷偷抬眼看他。

看见见他温润的脸庞上,映着天边灿烂的晚霞,眼镜框折射着夕阳,照得他瞳孔明亮,鼻尖上沁着汗珠,身上散发着清新的洗衣粉味道。

那张任谁看了都觉得柔和的脸,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异常温柔的。

他没直接回答,却用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那是她记忆里最浪漫的黄昏。

前几天和程永晨去的那家咖啡馆,门前也栽了棵樱花树。

只是现在并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除了稀疏的碧叶外什么也看不见,倒是茂密的的藤蔓葱绿,沿着花架往上爬,遮挡住了半边的落地窗。远处停着几辆黑色轿车,增添了些许别样的风味。

也在那一瞬间。

她蓦然想起几年前的事。

说来也奇怪。

明明这只是一件极其微小且寻常的事。

或许她和陈若礼经历过无数次,每次放学都会经过那条栽满了樱花树的街道,可没有哪次比那天傍晚更令她印象深刻。

只不过多年过去,那些唯美画面早淡出记忆。

却在她漫不经心望向窗外那一刻倒带。

惊鸿一瞥。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她沿着斑马线走了37步,陈若礼却只用了20步。

她抱怨他腿太长,走太快,自己都快跟不上了。

穿过红绿灯后,陈若礼忽然蹲下身,扭头朝她勾了勾手:“上来,我背你。”

她就瞬间变了脸,愉快地笑起来,跳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在背上得意地哼哼:“沉不沉?”

陈若礼摇头,还掂了掂她的身子,不住摇头:“太瘦了,还得多吃点。”

“我已经够胖了!”

“你不胖。”

……

心里好像突然冒出一句话。

一句只想对陈若礼说的话:

我好想你。

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触动。

偏偏在一个极其寻常的日子。

于是宋烟希发了会儿呆。

回过头来时,才发现程永晨正盯着自己出神。

怕他察觉异样的情绪,宋烟希连忙吸了吸鼻子,故意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

怕哽咽的喉咙发出异样的声音,怕酸重的鼻腔积攒出沉甸的杂音,更怕被他看见自己胆小怯懦的模样。

她一直都很胆小。

她甚至不敢直面恐惧。

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就像刚刚陈若礼坠楼那一刻,她也只是惊恐地站着,甚至不敢上前去扶他。

看着他浑身是血,看着他被人群逐渐包围。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她想起来,陈若礼被人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她也不敢上前。

她离他挨得那么那么近,近到能看见他光着鞋的脚,近到能看清他手背上沾染的淤泥。

却始终没有勇气掀开白色遮挡布,看一眼他濒死的样子。

她害怕。

她怕她看见的脸将取代陈若礼原本的模样。

她太过胆小。

她不想做噩梦。

可实际上,她没有做噩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没梦见过陈若礼。

她觉得那是他对她的惩罚。

“你在看什么?”程永晨问。

见她望着窗外的树枝出神,也跟着探头看了几眼,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宋烟希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眼睛有点儿疲劳,想看看绿色。”

当然,她在撒谎。

门前的樱花树都快被太阳烤焦了,没几处绿意。

但是她却觉得,如果在此时跟程永晨说:“我想陈若礼了。”场面一定会很尴尬吧。

她不愿意提他。

程永晨也是一样。

可是即使他们互相闭口不谈,却似乎怎么也绕不开这个话题。

所以两人沉默地坐着。

冰咖啡喝得人脑子愈发清醒。

越是清醒的时候,宋烟希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明两人之前如此亲密,彼此熟悉。

才分开几年就形同陌生人。

宋烟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和程永晨之间有道无法弥补的缺口。

很久以前她就觉得,程永晨和他们不一样。

他自小受着万千敬仰,被家人宠爱着,被学校老师欣赏着,被朋友们簇拥着,连她的同桌都悄悄暗恋他。

作为校草还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他,风光无限。

他属于典型的六边形战士,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连篮球都打得特别好。

学校里不知有多少小女生暗恋他,疯狂往他书桌里塞情书。

大家都觉得,像程永晨这样的人,每天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比如要不停地上补习班,兴趣班,还得陪父母出席宴会,得替学校参加各种比赛拿奖,还要抽空发展自己的业余爱好,想想都累。

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过分闲。

正因为他做起事来毫不费力,他多半无聊的时候,就会来宋烟希家串门,跟她抢游戏机,还顺手把她卡关的地方给通了。

陈若礼也一样。

只是他和程永晨不一样,他的成绩是用不间断的勤奋拼搏出来的。

他身上背负着家里的重担,没有时间让他松懈。

陈若礼的父亲早年沉迷赌博,把家底输了个精光。

母亲与他离婚后,独自带着陈若礼搬到这个地方,抚养他长大。

可那个人渣父亲,还是会时不时来骚扰母子俩,打听他们的情况,问他们要钱。不给就甩脸色威胁要拿刀砍了他们,说自己死不要紧,顺带拉个垫背的才甘心。

陈若礼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事。

可宋烟希心里都清楚。

因为有天半夜,她亲眼看着对面窗户上晃过刀光。

那个男人挥舞着菜刀怒吼,声音粗犷可怖,恐吓着瑟缩在角落的母子俩。陈若礼的母亲哭得眼睛都红了,哑着嗓子咒骂着,却不得不把那些钱都给他。

男人拿了钱就离开了,当即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两瓶酒和两包烟。

搂着他那狐朋狗友的脖子,咧嘴笑得十分开心,露出两颗金灿灿的门牙。

他黢黑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金项链,是从批发市场进的假货,连腕上戴着的金表也是假的,那头如刺猬般的头发上还残留着煤渣。

听说他爸现在好像在煤厂找了个活干。

跟他一起下矿的都是群欠债的赌徒。

那天晚上,陈若礼没睡着。

他轻轻敲了敲宋烟希家的大门:“希希,你睡了吗?”

夜里两点,按照往常宋烟希早就睡得死死的。

可那天碰巧她因明日要期末考而紧张失眠。

于是她开了门,看见楼道里静静站着的陈若礼。

昏暗的灯光下,他衣衫单薄,楼道的窗户呼呼挂着冷风,吹得他那件校服隆隆鼓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他缓缓朝她靠近,十分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手指甲都陷入她的皮肉里,语气诚挚地叮嘱她:“希希,认真学习吧,等我们考上大学就好了。”

她觉得十分诧异。

往常他从来不会教育自己,更不会催促自己学习。

这些话完全不像他平时说的话。

她抬头。

忽然看见他脸颊上泛着两道水光。

她呆住了。

他明明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却总是过着过分苛刻的生活。

他像一根蓄力拉满的弓,紧绷着,每时每刻都有断裂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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