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把自己的梦当成证据去检举另一个人,除非他是疯子。干出这种事的人在旁人眼里也是真疯子,甚至会有一个特定称呼:报假警的。
顾时长久的沉默被顾汾当成了对苏眉的怅然,他试图安慰顾时:“没事,你知道了真相,又知道了你自己的感情。虽然现在你没有感触,也许以后记忆回来了还有新的体会呢?你一直很好,哪怕都是记忆也不会和苏叔叔一样。何况你看苏叔叔那样了,他的记忆都还能回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凡顾时真是因为苏眉百感交集,现在顾汾话里话外暗示顾时失忆是遗传病还会大变性情都可能又要踩雷。
顾时因为顾汾的话倒是重新思考了一下。虽然他和苏眉的症状很相像,都表现为失忆、身体也许还残留相关习惯,但细究还是很不一样的。
最直接的就是,顾时一睁眼,症状就是苏眉的晚期了。苏眉的记忆一片空白,不如说是身体最后的自我保护机制。而顾时,梦境中说他是因为医疗事故导致光脑格式化进而将他的大脑也格式化;现实里顾时的失忆原因依然是个迷。
但现在除了遗传病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而这显然比纪晓梅所说的当代光脑错误使用者常见情况靠谱多了。顾时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顾汾看见顾时重新进食,以为自己的安慰有了作用,大为感动,继而又絮絮叨叨起顾时过去恶劣的态度,声称顾时果然只是青春期太长了。
顾时只能靠吃饭遮掩抽搐的嘴角。他已经明白了,顾汾因为没有语言的能力,所以他说的每个字都听起来让人火大,十分得罪人。顾汾真不是顾华年的亲儿子吗,仅有的几面和梦境中顾华年也是颇会说话,句句不是往雷点上踩就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顾时又想起自己之前那些要么生硬、要么火药味十足的话。好吧,看出来他也是顾纪年养的,十足十的不会说话,也学不会怎么说话。
说起来,顾汾这个情商真的能当总经理吗?他的方案足以优秀到盖过他笨拙的口舌?
离别前,顾汾询问顾时,之前下属医院查到他预约常规身体体检。就顾时现在这个身体情况,不如重新去做个精细检查。报告上传学校系统一样奏效。
顾时同意了顾汾给他把体检改签到今天。顾家虽然因为百年来的拜A癌深受吐槽,但它确实是医疗行业巨头,顾时预约的那家医院属于顾氏到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顾汾除非时刻关注顾时,否则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顾时认为按照顾汾那个性格,恐怕报告他自己还没看见,就先到顾汾手里了。也许做医疗行业就是需要这样认真负责。
说起来,顾汾做总经理的公司就是出售医疗设备的,也是任重道远。梦中的顾时不就是因为医疗设备操作不当导致失忆吗?
然而顾汾还是比顾时慢一步。因为顾时刚检查完所有项目,就被发送紧急医疗情况给Second,让他去和神经科主治医生聊聊。
神经科主治医生是个一看就让患者信赖的老医生,他指着顾时的神经信息末梢放射性分泌检测那一项,告诉顾时:
“你这……光脑是脱落了吧?很危险要尽快手术。”
顾时疑惑地询问怎么才能看得出光脑脱落,医生显然对这种患者逃避心态有充分认识。甚至拿出了另一张脑部CT图。
两张报告对比可以看出,顾时神经分泌物堆积的地方,正位于光脑的位置。医生看着错愕的顾时,接着建议说:
“其实光脑脱落是个小问题,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在眼睛这里也太危险了,而且它已经造成了大脑分泌失调。取出来的话,连个小手术都算不上,麻醉都不用,一会儿去放射科五分钟就出来。”
顾时看着报告单,报告显示他堆积了大量肾上腺素、多巴胺等,造成大脑未收到反馈,又持续分泌堆积。导致的结果就是,顾时总是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他的神经元也因此受到压迫。
“你要是近期大脑有问题,那就不奇怪了。最近有过相关病历吗?”医生边整理边查询顾时的挂号记录:“还真有,不过你这报错科了。你这失忆明显是人工因素,取出来应该就好了。”
顾时最终签了字,并领取了取出来的光脑核心。它比一颗米粒还要小,泛着金属的光芒。取出来的医生啧啧称奇,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光脑只一个核心没任何保险措施也敢往脑袋里放。
这就是Second,按照护士的说法,一般没有配套安全外设的光脑核心是没办法单独发挥作用的,Second的功能却似乎并没有影响。
顾时想起梦中的自己急匆匆赶回来制作的名为“Second”的主程序,皱了皱眉,询问护士:“我以后还可以用这个光脑核心吗?我指如果配齐设备可以继续放在眼睛附近吗?”Second也许很重要,而光脑核心太小很容易弄丢,不如继续使用它。
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样,但还是告诉他:“可以,但不介意这样做。眼睛这个部位很重要,而你的光脑已经有脱落的前科,安全起见还是建议重新买一个光脑。”
顾时听了决定继续使用Second。但顾汾不这么认为。等到当天晚上,顾时就收到了顾汾给的礼物——一个全新的光脑。
“你那失忆就是这光脑弄出来的!给我立刻换掉!事关大脑你也不肯慎重一些。”顾汾是这么命令的。
顾时收下了那个光脑,告知顾汾他明天会去营业厅重新植入光脑的。收下那个光脑的理由很简单。顾时打开盒子时看见了那个光脑的初始名字,便放弃了原本和顾汾争辩的打算。
那个光脑名叫“Tour”,巡回。正是梦境中顾时在遭受医疗事故后更换的光脑。也正是它,在梦境中顾时试图报警时,突然间丧失了所有权限。
也是是命运使然,顾时提前失忆,Tour也提前来到顾时手中。顾时翻看了一下说明书,打开环形二级光脑,将Tour的核心放了进去。
顾时有预感,如果重新使用Tour,他会顺理成章进入某种规划好的路线。就像一个循环尽管出现短暂波折,它的容错率都会让那个波动重新平稳下来。
所以顾时决定让Second进入原本Tour配套的一级光脑辅助设备,并重新让Second回到右眼的位置。这个打算却在第二天前往营业厅时碰壁。
工作人员有些苦恼地说:“顾先生,你这个光脑核心,它没有生产编号。而且分析材料表示,它应该是自组装核心,没有安全保障。”
工作人员似乎怕顾时不相信,还取来了对光脑数据流的刻印给顾时看,密密麻麻,如一团乱像。大部分数据流盘踞在白矮15年至白矮16年之间,而最远数据流甚至到了白矮54年。
工作人员表明营业厅没有能够现场翻译这些数据流的设备,如果顾时有需要,可以送去鉴定。他这里只是告诉顾时,这个没有安全证书的光脑核心很可能本身就是坏掉了,因为没有一个光脑的数据流像Second一样,如同有人在纸上乱涂乱画,数据杂乱的搅在一起。
“顾先生,可能你不知道。光脑的每一任主人使用次数就是像这样一条线,为了方便识别,通常也是不同颜色的。就算它更换了主人,也应该不相交。”而刻印上所有的黑线如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
顾时看着那一条条跨越白矮15年和白矮16年之前的数据流。他忽然灵感咋现:如果梦境不是梦,而确实是Second所记录的某个顾时的人生呢?
一直以来,顾时都觉得那些梦境过于真实。如果那确实是已经发生的、由光脑记录下来,那当然会真实无比。
顾时告知工作人员,他还是决定将Second作为主光脑,并重新请工作人员把Second的数据流刻印给他一份。工作人员见劝不动顾时,也只能作罢。
然后关于光脑的位置又起了分歧。工作人员再三警告顾时,位于眼睛这个位置是对人体非常危险的,假如有什么意外,光脑的保护装置很可能无法及时制动。
顾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中的风险,也签署了愿意自己承担风险的承诺书,最终如愿将Second放在眼中。
走之前,顾时要走了Second的数据流。那是密密麻麻的一串0和1。但顾时复习自己毕业论文后知道,如果放在对撞粒子大型刻录机里,这些数据流会复刻Second记录的所有事情。哪怕Second是自主拼装的临时光脑也一样。
学校正好有一台这样的机器。更巧的是,顾时之前为了毕设申请了它,距离使用权限到期还有五天。
假如梦境是真的。顾时认为,Second这是某一个自己制作出来,记录了他生活轨迹的自刻光脑核心。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光脑核心为何会来到自己手上,但刻录机很快会告诉他答案。
顾时需要别的自己的经历做参考,也需要寻找那个时空是否有关于夏佳澄作案的证据。顾时明白自己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结合部分回归的记忆,来决定自己未来究竟要做什么。
急冲冲回校的顾时站在宿舍楼下才想起,学校里不仅有刻录机,还有宿辰宇。顾时这几天很忙,他忙着梳理父母的事,忙着准备答辩,忙着体检和手术,将宿辰宇的事完全忘在脑后。
顾时现在对宿辰宇已经从埋怨变成防范了。假如梦境中是真的,宿辰宇和自己什么仇,才恨不能用漏洞百出的手段把自己骗去小礼堂被吊顶砸死。谁会不防范一个可能对自己有杀意的室友?
但顾时也知道,现在的宿辰宇除了让他背黑锅以外,什么也没有做过。顾时没有理由过度防备宿辰宇,但顾时可以借此疏远他。不接触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除非宿辰宇是心理变态,顾时和他疏远就得付出死亡的代价。
顾时刷开了宿舍门。宿辰宇不在,宿舍内静悄悄的,只有宿辰宇的海鸥抱枕呆滞地盯着门口。顾时实在觉得海鸥那没有缝制任何高光的眼睛在这个昏暗的环境里有些瘆人,伸手将它推回宿辰宇的床内。
不是想象中柔软的棉花触感,而是有些单薄的硬质触感,海鸥抱枕里面塞的好像不是棉花。顾时松手,海鸥抱枕跌回床内,发出十分有重量的沉闷声音,昭示着内容物不轻。
顾时走近宿辰宇床才发现,原来宿辰宇不止那一个长条型海鸥保证,还有好几个粽子形状的海鸥抱枕。海鸥们一致用它们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对面顾时的床位。
鉴于这群海鸥是正放,对着顾时的床位合情合理,但顾时还是有些隔应。顾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了,9月的太阳即将落坡。
顾时反锁了宿舍门,再去拉上窗帘,宿舍顿时一片黑暗。顾时再返回去看那几只抱枕,并没有出现所谓的红色闪光。顾时又用安装了Tour的手环扫描,并没有接受到远程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