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发霉的沙发,坏掉的电视机,破了一角的衣柜——这不是一间值得期待的房间,对于氪星人而言。其实他大可以用力把门撞开,或者摧毁这扇烦人的门。
他没有,卡尔只是拧动着脆弱的钥匙,打开这扇摇摇欲坠的门。伴随“吱呀”一声,氪星人回到了他的家。
这不是他的家。
只是一个“消遣”,一个“玩乐”,或者是离开北极踏入人类社会的适应期。骇尔常常对他说,你不需要适应人类,卡尔。我们即将重振氪星。
可卡尔艾尔没有像他一样露面,这位父亲的得意门生骇尔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告诉卡尔,你已经睡了很多年,久到有人替代你的身份,成为拥有愚蠢称号的“救世主”。
骇尔把那个“超人”杀死,把尸体挂在大都会警察局门口。
那是个假超人。
替代卡尔的身份很久了,实际上而言,在与毁灭日同归于尽之后,卡尔再没醒来过。躺在北极的最孤独的堡垒,静静待上了五年。
他不记得那些记忆,卡尔更不记得作为超人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识地找了一间陈旧的老房子,收拾着不多的行李住进去。宛若寄居蟹找到合适的房间蜷缩进去。
这里有灰尘,老鼠,蟑螂,各种想象不得到的霉菌。单是清理这个屋子,氪星人便花了半天时间——在此期间,骇尔率领着飞船直接占领美国。
宣告美国政府权力的正式交替。
作为他的同伙,他的共犯,卡尔艾尔只是蜗居在大都会中心区的一间老旧的房子——它的租金高得离谱,一点儿也不受外界的影响。
收拾完后,他进入梦乡。
父亲乔正等着他。卡尔能够在梦境里看见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的故乡氪星。高耸建筑物之间飞行器交错,他蹲在父亲的对面,那栋高高的屋顶上,穿着氪星的传统服装。
卡尔感觉自己好像回到故乡,跟随在父亲的身旁。
而他会实现这个梦想。
……
卡尔艾尔记忆缺失严重,他完全回忆不起。只能让高处的风灌进他的口鼻,企图把头脑里混乱冲刷干净。
他站在高空低头看去。
曾经的这里,是座明日之城。
来自大都会的人自称。它拥有最充足的太阳,无论你走在何处,阳光都会照耀着你。的确,这很有道理,卡尔喜欢这座城市,故而在即将实现氪星复生,他把其选择为领土,作为自己麾下的土地。
奇怪的是,骇尔对他的选择持有肯定,并且毫无意外。
“氪星人一贯喜爱阳光,这很正常。卡尔,我对你的选择有所预料,这的确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你将再这里进行你的领土规划,让将来的氪星人们能够得到良好的居住环境。”
卡尔注视着身旁的骇尔,光裸的上半身和脸庞上拥有无数伤疤。这位他父亲的门生经历过太多,从氪星灭亡到独自漂泊太空十几年,最后把沉睡在北极的卡尔艾尔唤醒。他知晓这位氪星长辈的不容易,不过有时候骇尔的话也让卡尔产生些许疑惑。
例如此时的他并不清楚,将来的氪星人们会是什么?
“骇尔,尽管你带领着我们重振氪星。但不可避免,我们需要面对这些问题。氪星人已经所剩无几,尚且在世的不过寥寥几人。”
卡尔问,他对骇尔的计划毫不知情,实际上自从他醒来后,自己便一直在倾听着这颗星球的声音。
这里有很多声音。
面前的氪星人道:“你不需担心这些,我是氪星的重生,我们会重振氪星,完成你父亲的愿望,将氪星带回来,将我们失去的同伴,失去的家园一一从冥土之中带回。”
这是骇尔的声音。
他仍然在说话,可卡尔的耳旁却响起的是其他人类的声音,细微的,绵绵不绝的透过氪星人的嗓音。
“大都会要被外星人占领了吗?”
“那是超人啊!他会把我们救出去的,他只不过被超人控制住了,我们要相信他。”
“我等着超人把我们救出去。”
“哈,别想了。超人已经死了,那是跟他一伙儿的,都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抛去他故乡的同伴,而保护陌生的人?”
卡尔被他们的话所吸引,很多次他都能听见陌生的词汇,以及巨大的消息。这些人类说,他之前拯救于地球人,是“超人”——真不知道这愚蠢至极的称号是谁想出来的——还有超人。别想了,超人已死,死于穿膛。
“卡尔艾尔?”
“……嗯?”
骇尔见他走神,于是体贴地开口:“那我就不打扰你。不过你必须警惕一些事情。人类都是狡猾的狐狸,你需要抛弃他们所说的话。这些人无非就是因为想要逃脱我们的掌控。如果可以,杀死人类是必要的选择。你无需怜悯。”
卡尔愣了下,缓慢地点头,他不记得一些事情。可骇尔已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他,然后在告别的时候,他忘记了氪星人其他的话语,只听见骇尔轻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轻飘飘地险些飘散在高空当中,被卡尔艾尔捡起,重复一遍。他慎重地张口,似乎要把这句话铭记于心,深刻入骨。
“为了氪星。”
这是他们为之努力的理想。
2.
骇尔的飞船占据美国大部分地域,同时率领着孤独堡垒的机器人主管当地政府。与此同时,布莱尼亚克的到来让地球更加拥挤。
他们交谈的时候,卡尔就站在他们的背后。布莱尼亚克总会不经意地扫过他,那一双机械眼里能看见疑惑吗?也许是疑惑吧。
歼灭者立于他的身旁——骇尔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他不容易——它的身体里藏着无数象征着希望的魂魄,歼灭者把其称之为自由,氪星人的魂魄给予它力量。
不知骇尔如何说服佐德的近卫军给他办事,但坚信有个理由完全可以说服他。
一切为了氪星。
卡尔穿的是黑色制服,胸口的标志是艾尔家族的徽章。皮肉下的太阳能接收器足够让他的一拳击穿整座山。
在布莱尼亚克离开后,骇尔对他说:“他想要星城,在我们彻底恢复氪星后。只需要去除这个世界的英雄们,关押或者杀死,最后无人能阻挡氪星的回归。”氪星人带着喜悦,就藏在他亮起的眼睛里,“……也是时候了,卡尔。”
卡尔听见声音,来自骇尔。蓬勃跳跃的心脏,正为氪星而喜悦,他真心为故乡而欢呼雀跃。
刚刚苏醒的氪星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忘记自己听见过的其他声音。例如人类惊恐的尖叫,房屋倒塌骨头折断的清脆
——他被故乡所吸引着,抛弃外界的所有,跟着骇尔踏入他的飞船。
沉重的机械门闭合上,太阳彻底被遮挡住。偌大的飞船上其实很空旷,他们悬空甚至不会产生一丝声响。仅有卡尔艾尔的呼吸十分明显。
“你不需要呼吸,卡尔。氪星人天生与地球人天差地别,我们拥有这些人终生无法拥有的东西。而脆弱不堪的地球人需要呼吸,进食,排泄……”
骇尔的劝导平缓,这不是劝导,而是平静地告诫:“收起你对人类的亲近,你之前喜欢的地球人在你被替换多年都未能发现过,可想而知,超人不过是一只任恼任怨的公职搜救犬。无人会感恩于你,也无人会挂念于你。”
卡尔收起拟态,重新陷入死寂的状态。他沉默地跟随在氪星人身后:“我觉得自己忘记很多东西,我不记得我是在哪儿成长,又是怎样成为超人。我唯一清楚的,只有北极堡垒的白色穹顶,以及你的声音。”
“我的人类父母是谁,骇尔?”
两人行至一扇大门前停下,骇尔没回答,他打开那扇门,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站立在偌大的空间中,犹如机械——那就是机械。
每一个人都拥有独特的面容,幼年的,年轻的,年老的……男人,女人,小孩……他们的脸是停滞的,毫无任何生动可言。然后卡尔看见了,看见自己的父母遥遥站在最首端,安静如同木偶般闭眼,仿佛下一瞬便会睁开呼唤他的名字。
“你没有人类父母,卡尔。”
骇尔告诉他,“无论是谁把你养大,地球人都不配成为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只有乔·艾尔和劳拉·洛尔·凡。他们才是你应该景仰的存在,抛弃那些琐碎之物。”
“迎接他们的回归,迎接氪星的回归。”
卡尔抿唇,他当然看得见父母的面容。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劳拉好似在垂着眼,睫毛投下的阴影教她温柔而美好。父亲乔站在她得身旁,是一座永不衰败的是石像——他们被“雕刻”得生动又死板。矛盾感教氪星人久久不能否认骇尔的言语。
他靠近他们,把手贴在母亲的脸上,冰凉似乎在这一刻转化为温热,从手掌心蔓延到心脏处,热意搏击着氪星人的心脏,教这颗钢铁之心焕发青春。卡尔此刻不清楚自己所想,头脑空白地问他:
“他们从何处归来?”
“很遗憾的是,我未能找到你父母的魂魄。我将堡垒的他们导入这两具身躯当中,加上了一点星球的碎片。不可否认的是,卡尔。他们就是你的父母。”
卡尔艾尔搂住母亲,脸庞埋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轻抚男人的侧脸,耳朵。眼睛填满了一些从未拥有的液体,它们粘附着眼球,很久未能落下。
“我真的能重新拥有他们吗?在新的世界,新的星球,父亲与母亲真的会回归么?”
他的嗓音很轻,像在问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有人替代他答应了卡尔。
“当然。”
3.
局势总是复杂的。
在这些天里,卡尔听见太多反抗的声音。大都会的人们进行游行示威,反对外星人接管这座城市。要求政府把他们驱赶出去。街道上挂满横幅,用红色油漆书写的“滚出大都会”,以及一声声的抗议让整个城市都陷入混乱当中。有人持枪抢劫,被机器人拦下。有人借此射击它们,被当场击毙。
氪星人不是没有察觉,他只是不想再去倾听。他待在自己的小窝里,就宛若真成为了普通的人类,关闭超级听力,模拟着呼吸心疼和体温,作为个失业颓废的年轻人窝在小房子里。
可有些时候,他甚至不需要超级听力。
枪击声如此刺耳。
“可怜的孩子……”
在卡尔外出回来,站在房门前扭动钥匙时,有人轻声地感慨——邻居的玛格丽特太太,她抱着一些罐头,一些难以下咽的军用罐头,没人会愿意吃这些的。包括流浪狗。
“隔壁的布尼尔在刚刚死了,就在公寓门口,被流弹击中心脏,没过多久就丧命了……你是最近搬来的新邻居吗?我是玛拉基·玛格丽特,你可以叫我玛格丽特太太。”
罐头碰撞在怀中,老妇人抬着手臂以免它们掉下去:“我能称呼你为什么,年轻人?”
氪星人想了一下,他的头脑里冒出个陌生熟悉的名字。或许是之前缺失的记忆:“我是克拉克·肯特,你可以叫我肯特。”
“好的,肯特先生。您需要食物吗?现在超市里的食物基本上被哄抢而空,只是仅剩的一些了,我并没有瞧见您的外出,没准你需要这个。”她递给卡尔,被男人摆手拒绝了。
卡尔想不通这位地球人,明明自己所剩无几却还要分给他。
“谢谢您的好意,太太。我有吃食,不用您费心。十分感谢。”事实相反,他没有,因为他不需要进食。
“那好,肯特先生,你近些日子要小心一些。外星人入侵了,超人死去了,冬天到了——这段糟糕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希望能够尽快吧。”她嘀嘀咕咕,话语中的肯定没让卡尔所忽视。
男人打开了门,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这位年老的妇人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性的时间。她不知道的是,如今已成定局。超人死亡,剩下的英雄不过是螳臂当车,投卵击石。
他奇怪地问:“玛格丽特太太,我能问您个问题吗……你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混乱,以后会结束?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老妇人笑起来,她脸上的褶皱堆积着,温柔如同细水长流从这笑容展露出。她看上去乐观极了,尽管忧虑,尽管担忧,却又是那么的自信:“嘿,小伙子,别这么悲观。”
“相信我,春天总会到来的。”
4.
大都会下雪了。
白皑细雪把城市覆盖了一层薄膜,逐渐看不清高耸的建筑物。游行的人们重新缩回温暖的房屋,流浪汉在小巷子里搭伙取暖,连动物叫声都少了很多。
卡尔·艾尔在给即将到来的父母准备房间。骇尔告诉他,乔和劳拉会与他一起居住。所以他该庆幸自己考虑到客人的到来而选择了两卧的屋子吗?
事实而言,他没有多少东西。
当初带来的仅有洗漱用品和衣物,就算过了一些天也只是增添些许生活用品。
劳拉对他破旧的屋子并不介意,她如卡尔想象得那般温和,敲响屋子的时候,恰巧碰见邻居,玛格丽特太太夸赞她是个很好的人。
“卡尔?”母亲的声音在呼唤他,氪星人回过神来时,劳拉在看着他,眼里充满着看得见的柔和,“你已经盯着那条新闻很久了,亲爱的,你是为此有烦恼吗?”
卡尔手上的报纸,用硕大的几行字表明现今的状况——世界沦落,英雄牺牲,丧钟哀鸣。外星人占据地球,源源不断地利用机器人来囚禁反抗的人。
可这一切都好似跟他们没有关系,跟卡尔没关系,跟劳拉没关系,跟玛格丽特太太没关系。他们缩在屋子里,像一只冬日入眠的仓鼠。烘烤着炉火,让火光照亮自己的脸庞,烤得浑身热乎乎。
氪星人不需要炉火,在场的人都不需要。只是劳拉,她生起炉火,然后学着地球人一样泡杯茶,红茶或者绿茶,茶水的雾气腾腾。她是个地道的氪星人。
“那是骇尔做的,他让堡垒的机器人都参与,还有布莱尼亚克,他也在地球上加入对英雄们的追捕。”劳拉说:“那些是可怜的人,骇尔会杀死他们,并且永绝后患。”
卡尔心脏一颤,不由得他把目光转向最近大都会躲藏着的英雄。报纸上,在摄影师卓越的拍照技术下露出得一对尖尖的白耳朵——他被吸引住。
“骇尔都会杀死他们的。对吗,妈……母亲?”男人的手指捏紧那一张薄薄的纸张,“这应该是正常的事情,我们在为了氪星的复生而做出努力,不是吗?”
“是的,卡尔。”
劳拉在微笑,“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我,都乐意看见氪星的重新归来——这对于我们而言,是第二次生命。无人能够剥夺人的生命,就算是伟大的拉奥神。”
女人靠近他,抚摸卡尔的脸,很轻柔的力度,几乎没用力:“你似乎不太乐意见到这件事情,你有朋友在那些反抗者里吗?”
“……没有。”
“你瞧上去很悲伤,是冬日的寒风吹得你的鼻头发红吗?”母亲坐到他的身旁,“我没开窗户。你也无惧寒冷,可你在发抖,亲爱的——你在发抖。”
劳拉抱住他,从她和卡尔紧贴的身躯中,氪星人感受到自己的颤意。他迷茫起来了,卡尔不觉得自己在发抖,事实如此,他无法否认。所以他否认自己的意志。
“我不知道,母亲。我只是看见了一些东西,没准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东西。但我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什么东西,卡尔?刚刚你就阅读了报纸,那张被你揉得一团糟的报纸。”女人把他手上的纸张取出,展开摊平在桌面上,上面有很多通缉犯,被罗列出来。
劳拉念给他听。
“这是闪电侠,他跑得很快,如同光速,我相信他跟骇尔,跟你不差上下,或者更快……这是绿灯侠,这个宇宙警察在反抗着氪星,他的意志坚定,是个厉害的绿灯,在我见过之中。这位是能够跟海洋进行交流的英雄……”她在念到英雄的时候,嗓音会放轻,到最后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
“这是个人类。”
“值得感概。”劳拉注视这最后隐藏在交流里的英雄,他拥有一双白色的尖耳朵,在雪地里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他是个普通的人类,却喜欢扮做一只蝙蝠。在追捕下这个人类基本上陷入绝境当中,骇尔甚至不会注意到他——哦,拉奥在上,你又在发抖,你到底怎么了,卡尔?”
女人拥住他,将他搂在怀里。男人的头颅靠在劳拉腿上,这是具没有心跳的身躯,氪星人在地球上能够短暂地停止心跳,却不能永久停止。而这具躯体不会产生心跳的。就连她的温度都是来自于机械运转。
然而劳拉的声音是属于母亲的,一位从未亲自拥抱过卡尔的母亲。
氪星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他只觉得这一切太过美好。除了少了点儿什么,于是他像个孩子,询问道:“父亲呢?”
“乔去跟他一起镇压住反抗者,包括这只蝙蝠。如果你喜欢他,我们可以叫他带回来,卡尔——你喜欢这只罕见的白色蝙蝠吗?他在白天飞翔一定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卡尔视线上移,他看见照片上那只蝙蝠身旁被雪染红的四周,以及人类惨白的下唇,糟糕的精神状态。
“也许他早已消失在大雪里了。”
外边在下雪,寒风呼啸渐渐覆盖劳拉的声音。他听见“卡尔”“乔”“回家”几个零星的词汇,无论是哪个都令卡尔仿佛埋在棉花里般柔软。女人的手抚摸卡尔的脑袋,缓解外星人颤抖的身体。
“我想是的,亲爱的。这里没有蝙蝠,它们都会被冬日的寒冷杀死,没有蝙蝠能存活在雪天中的。”
劳拉说。
5.
父亲乔·艾尔,以往在梦里见得多。那不是个简单的梦,而是孤独堡垒把过去的记忆植入卡尔的脑袋里,所以他见到的是真实的父母,过去的父母。
母亲对外边流离失所的人抱有同情心,而她并不会骇尔和歼灭者的行为,有时候她同样会说那句话。
为了氪星。
是的,氪星才是他们的故乡。而骇尔,乔,劳拉都是为重振氪星,让无数无辜死亡的氪星人们获得第二次的机会——第二次生命,他们应该拥有。
卡尔看见很多大都会的人们被驱赶而离开这个居住十多年的城市,在明日之城没有明日。他们仅有离开才能获得生命。热视线不会饶恕任何一位反抗者。
乔就站在那儿,骇尔身旁,歼灭者身旁,他已然是他们的一份。父亲面对卡尔,他的心情瞧上去愉悦极了:“这是我们的新的星球,我的儿子,我们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他拥有一种微滞感,或许是看见未来的场景,或许是机械的某个运转的零件出现错误。
卡尔飞到他的身边,与氪星人站在一起,x 视线把整座城市拢下,风雪不能侵占他的视野。无数人都在仰头注视高高在上的外星人,这些不自量力的,这些无谓挣扎的反抗者疯狂地将枪口对准他们——他甚至看见隔壁的哥谭市,那儿已然没有了蝙蝠。
骇尔在降临之时便把哥谭作为他的领土,无人能够在哥谭胡作非为。
“父亲,你对此感到高兴吗?”
他兀然问到,乔凝视着城市,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当然,卡尔,我乐意重新见到氪星,即便以另一种方式。”
骇尔:“卡尔,这是我们的星球了,氪星的未来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不再需要惧怕红太阳,让红日夺走我们的力量。”
乔:“孩子,把反抗者镇压下去。”
骇尔:“我们需要你的加入。”
卡尔耳旁响起的噪音几乎把两人的声音覆盖,可超级听力又让他能够听得清楚。乔和骇尔的坚定不移,他们的憧憬教他陷入一种奇异的矛盾中。
也许我们不该这样。
曾经的超人想,这会让很多无辜之人无处可归,如同曾经的氪星亡魂般只能在不知名的地方痛苦哀嚎。
“抓住那只蝙蝠,卡尔。那只乱窜的蝙蝠令人憎恶,你需要把他擒住杀死,把那颗蝙蝠脑袋挂在大都会最高的地方,让地球人见识反抗者的后果。”
“——杀死蝙蝠侠。”
6.
没准我找到了蝙蝠。
当卡尔经过一条偏僻巷子时,他想。他几乎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便停住脚步,驻足不前。
大都会,巷子,蝙蝠——这个组合开始让氪星人陷入焦灼,他现在时常在纠结中,像个面临选择的孩子。左边是最爱的糖果,右边是最爱的玩具。事实总很无情,正如大人总会告诉孩子:
“嘿!亲爱的,你不能两个都要,必须选一个。”
氪星人站到蝙蝠的面前,他血流不止,失去意识,体温下降。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冻成只死蝙蝠。蜷缩在垃圾箱旁边的角落里,这儿冷得可怕,冬日里贴着铁皮,足够吓死任何人。值得一提的是,没人发现他。没人喜欢待在寒冷的巷子里。
于是被冷风灌满的巷子,藏着一只罕见的白蝙蝠。卡尔蹲下来,犹豫地将手放在蝙蝠的脖颈处——他此时要遵守父亲的意愿,杀死蝙蝠侠——他此时要遵守自己的意愿,放过蝙蝠侠。
他此时把手往上移动,摸着蝙蝠的脸,人类头顶雪白的尖耳朵,然后附身抱住昏迷的男人。蝙蝠被他抱在怀中,人类的侧脸贴在卡尔的胸膛,微弱的呼吸告知氪星人。
这人距离死亡不远了。
卡尔垂眼,而此时他需要遵循自己的意愿。
——他喜欢这只蝙蝠。
……
卡尔艾尔很早就注意到蝙蝠侠了,在一众英雄当中,他简直刺眼。穿着怪异蝙蝠装,以人类的身躯应对任何的危机。准确的说,是他的身体对蝙蝠侠拥有反应,他的眼睛只能停留在人类身上,而抛去其他人了。
他抱着人类,扯下其所有能暴露身份的制服与盔甲,然后用衣物包裹住遍体鳞伤的匆匆而离去了。
回到家之后,劳拉对此不意外,她只是体贴地询问:“他是你的朋友?他瞧上去很严重,需要送去医院吗?”她安静地站在卡尔身旁。
氪星人把仅穿贴身衣物的人类放在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他坐到床上,和母亲一同安静地凝望着垂死的男人,热起的火炉为房间里增添暖意,卡尔愣了片刻才道:
“不,母亲。不送去医院,这医院这段时间陷入了混乱中。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在雪地里瞧见了他,把他捡回来。可怜的人儿,一定是失去任何,我们只能祈祷,祈祷他能够渡过难关。”
7.
当布鲁斯韦恩清醒时,男人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在雪地里发现你。你几乎光着身子要冻死在雪天里。是我救了我,先生。我不要求你能答谢于我,只希望你能别对我太敌视。我知道的,陌生人总是会警惕一些的。”
“我是克拉克肯特,你可以叫我克拉克。”
卡尔说。
人类眼里几乎满是怪异,钴蓝的眼睛里写着荒谬,他想有所动作,却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叫他瞬间丧失了对卡尔的警惕。于是氪星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背部,轻拍着布鲁斯。
直至他缓和一些,卡尔才问。
“你叫什么名字?”
哦嘿,你好,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在打量他,从上到下,仿佛要把他看透,看穿胸膛里的心脏。他的神情几乎不掩饰什么,直勾勾地凝望,然后直接戳破卡尔:
“……超人。”
超人露出困惑,一种他从未演绎过的表情从他脸庞上表露——氪星人绝对是演技最差的生物,卡尔不是超人,他对于这个称呼感到困惑极其正常——所以这又是一个极其自然的演绎。
他可以去申请奥斯卡奖了。
“我不是超人,先生。我不清楚你称呼这个有什么意图,没准寒冷已经让你丧失思考的能力。不过我当然期望超人还在,遗憾的是,我们再不能见到他。”而卡尔也没有重新担任这个角色的心思。
“克拉克·肯特,我发生了什么事么?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好似融化的黄油,运转不了一点儿。”人类默不作声避开卡尔的手,重新蜷缩进被窝里。
卡尔看他钻回自己的床上,贴心地把被子盖好,露出光滑的额头以及零星碎发……虫子在氪星人心脏上挪动,瘙痒难耐。他无比想告诉布鲁斯,哦,亲爱的,你睡的是我的床,你应该对我好一些。
冬日的冷意让这只受伤的蝙蝠也不肯逃出被窝了,他眯着眼,在听着卡尔的解释。
氪星人:“你的东西应该被别人抢走了,我没见着,或者你本来就是这样。请问你被人赶出家门了吗?”卡尔耿直地问。
没准几年的沉睡让他的情商都喂了狗,没准他就是想看见蝙蝠错愕的模样。
布鲁斯没戳到,他只是安静地待在尚且温暖的被窝,直戳戳盯着卡尔的眼睛:“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也可以。作为韦恩被赶出哥谭的确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感谢你的援助,你可以叫我布鲁斯,韦恩,这都可以的。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你不能做的,克拉克。”
卡尔:“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布鲁斯:“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也没办法,我不过在阐述事实。”
卡尔:“布鲁斯,我救了你。”
布鲁斯:“哦谢谢你。”
卡尔:“这听起来不太像道谢的态度。”
布鲁斯:“你把我全身脱光塞进你的被窝里,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目光停留在你糟糕的带着陈旧气息的被子上。你是觉得我会喜欢这个环境?”
卡尔:“假如救下你让我受到这样的对待。那我会生气,我感觉自己的好心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氪星人兀然发怒地拧眉,平常憨厚的面容染上怒火也足以让人产生紧张不安。尤其是面对如此高大的体型。
布鲁斯:“那好心的肯特先生,你能给我拿一件衣服过来吗?任谁一醒来发现在个陌生的环境,浑身赤裸着,还待在一个糟糕的环境都会感到不安的。”
“我在感谢你,感谢你的慷慨。但你需要为我解释一下,否认你唯一能见到听到的,就是我不漂亮的脸和不太动听的话语了。”
卡尔去衣柜里翻了翻,嘿恭喜这位韦恩先生。获得了氪星人为数不多几件格子衫之一,一件几乎崭新的格子衬衫,也许带着乡下记者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审美。
床上的人露出嫌弃:“感谢你的付出,克拉克。这件衬衣拥有世界上最差劲的品味,相信主人在商店里选择它的时候,它绝对发挥了它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氪星人的表情逐渐平静,他本来也没多大的火气:“你不愿意可以不穿,我不会介意看见光身体的变态在我的房间里跑来跑去。”
“你的嘴巴应该去喜马拉雅山进修了,我需要为此感到高兴吗?”
“抱歉,韦恩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遗憾的是,你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太美妙的印象。除去你厉害的嘴巴,我观摩你的全身,或许只有脸蛋能够看看了,起码你的脸蛋没有跟你的脾气般恶劣。”
“没准我需要再爬几次雪山,才能适应得了。”
卡尔说,然后他看见布鲁斯笑起来。拿起床边的衬衫,人类又沉思起来:“……我的腿断了?”
“没有,距离残废不远了。”
布鲁斯:“我需要我的腿。”
卡尔:“你求我也没用,我不是上帝,无法为你修复残肢。你腿里的钢钉简直可怕,就算是上帝都要畏惧你的身体是多么糟糕。”
氪星人使用了故乡的科技才勉强把布鲁斯的腿修复得差不多。这段时间依旧不能下地,不能走动,不然会留下后遗症。这是卡尔对他的忠告——但鬼都知道,布鲁斯不会遵守的。
蝙蝠侠耗费自己的生命来贯彻他英勇的英雄事业。哈,多么壮烈。
壮烈的蝙蝠此时此刻抿着唇,艰难地从床上起身,试图套上被他嫌弃的格子衬衫。没有多久,咳嗽声把他的喘息覆盖,这具虚弱的人类躯体,意志再顽强也抵抗不了长久的摧残,以及冬日的酷寒。
“我很冷,你这屋子是没有暖气或炉火吗?”他说,套上衣服的布鲁斯盯着零乱的毛发,就算盖着被子同样在发颤:“你这被子聊胜于无。”
“可我还是很冷,腿大部分都没有感觉。”
炉火开着了的,劳拉做的。她喜欢把家里弄得暖呼呼的,让家里唯三不需要温度的几人“享受”着来自火光的热意。
卡尔瞧着他在发抖,这轻微的颤意叫他也随之“迎合”起来,好似跟屁虫般双手发颤。氪星人不悦又高兴,他不悦地撇撇嘴,他高兴地靠近布鲁斯,坐到人类的身旁。在其不喜的目光中贴近了去。
布鲁斯可无法挣脱全盛时期的卡尔艾尔,蝙蝠侠也不行。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陌生人,但我却知道,我记得你。”氪星人低声说,在如愿看见韦恩的愣神后,“你装作第一次看见我,布鲁斯。实际上你的语气可不是这样告诉我,最起码我知道,作为哥谭最大的阔佬不会心安理得地躺在陌生人的被窝里舒服地躲避寒冷,还抱怨温度。”
“呵,承认吧。”
该死的阔佬,你总是熟悉于我的,即便相隔几年。至此,卡尔心脏里那颗炽热的心脏忽然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