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倒不出意外的惹怒了瑜王齐灼。
于是,当宴席进行到一半,女人以侍候皇帝吃药为由提前离开后,齐灼就又仰头灌下几杯酒,然后借着酒劲,口无遮拦起来:“一个妃子,日夜为父皇侍疾,竟做的比我们这些儿臣还孝顺,如此深得父皇心意,怕用不了多久,都要把皇兄比下去了。”
他勾起嘴角,脸上露出几分不快的轻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齐严。
后者闻言默不作声,许久,才沉声说了句:“三弟莫要说醉话。”
齐灼却冲着他摇头一笑,似是有些无奈,然后他慢慢站起身,拿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殿中央,紧接着便面露苦色,捶胸顿足地喊道:“皇兄不知啊,那日我实在担心父皇的身体,想求见父皇,就是被这个女人拦在了门外,父皇因为陈轩的事恼我,我认,可好歹让我见他一面啊,我想不明白,难道在父皇心里,我这个儿臣竟比不过一个妃子,连为他挂心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耍酒疯似的抱怨完,整个大殿内的人瞬间全都屏气敛声,不敢言语。就连四周弹琴吹笙的人也不知何时已自觉退了下去。
齐严端坐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始终平静淡漠。他面不改色,齐灼反而有些慌了。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的面容,让人看不透心思。
等过了好一会儿,他见齐严忽然起身,但却没有朝他而来,而是缓缓走到了琪王面前。
此刻的琪王正旁若无人地饮着酒,当手中的酒杯突然被齐严拿走时,他才神色一恍,抬眸看向齐严。
后者意味不明的为他斟满酒杯,放下后,淡淡开口:“看来三弟是忧心父皇的身体,想见父皇啊,只是我劝你,应该多学学景安。”
这话直接把齐灼听愣了。他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才嗤笑一声道:“学他?”他不屑地瞥了琪王一眼,“一个质子,若不是父皇看得起他,怎配享有皇子的待遇。”
齐严依旧面无表情,他目光沉静地看着琪王,并没有理会齐灼的话。
琪王抬着眸与眼前的太子对视,半晌才微笑着低头,拿起对方为他斟满的酒杯,一饮而下。
而这时,齐严突然命人呈给了琪王一封信。
看着侍从递到跟前的书信,琪王不觉瞳孔微颤,又抬头看了齐严一眼后,才缓缓伸手接过信来看。
但还不等他把信读完,齐严已直接出声说道:“今早,宁国送来消息,说宁皇因病驾崩,留了遗诏立皇弟为王,皇兄在此恭贺皇弟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可只有琪王早有预料般地坐在轮椅上,除了神色凝重,再无其他反应。
紧接着,齐严继续语气平静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眼神极淡地扫向齐灼,“三弟,事不宜迟,明日就由你亲率两千骑兵护送宁皇回国登基,一路上务必保证宁皇无恙。”
突然听到齐严说让他去宁国,瑜王齐灼顿时身形怔住,僵在原地。他怎会不知齐严意欲何为,盯着对方的眼眸中逐渐透出几分狠戾的杀气。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酒壶,许久,才咬牙忍下满腔怒火,冷声对齐严说道:“皇兄,这里众多兄弟,个个都比我强,你为何非要让我护送他回宁国……”说着,他眼角余光再次瞥了一下琪王,“况且他现在仍是质子,按照大齐律法,没有陛下点头,质子不能擅自离开大齐,皇兄虽是太子,恐怕在这件事上也没有资格替陛下决断吧。”
说完,他轻笑一声,走过去拍了拍齐严的肩膀,只是男人冰冷的身躯似是如利刃般刺穿他的手,仅仅一瞬便让他惊恼了神色。
他愣怔片刻,垂下手的同时,阴沉着声线对齐严说了一句。
“只要太子殿下有陛下的旨意,我立刻动身去宁国。”
接着不等齐严回复,他直接将手中的酒壶随意扔向地面,伴着“哐啷”一声闷响,冷冷转身,离开了大殿。
竹月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才明白为何昨晚琪王会突然说要回宁国,想来他早就得到了宁皇去世的消息。
只是他被囚禁在齐国作人质,本就思念故土和亲人,如今不仅要承受丧亲之痛,甚至还要强装镇定地面对这些豺狼虎豹的惺惺作态,心中该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竹月不觉感到心口有些窒闷,而那份被他抑制在心底的杀意,更是如海浪般翻涌而上。他努力平复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试图去猜测齐严背后的阴谋。
据他了解,齐严一直想要北伐,只是师出无名,再加上以沈丞相为首的几个齐国重臣的极力反对,这才勉强遏制住他想要扫平北方的野心。
而现在,宁国皇帝突然离世,那么齐严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来成就他的狼子野心。
所以,刚刚在大殿之内,他才会提出让瑜王护送琪王回国登基。到时只要将琪王和瑜王一起除掉,就可以随便找个证据说是宁国叛军所为,然后假借为齐国皇子报仇、为盟国清理叛军的名义,深入宁国腹地,一举完成北伐。
如此心计又不作丝毫掩饰,瑜王齐灼怎会看不透。他的命已经被齐严悬在了刀尖上,最终也只剩下拼死一搏了。
这也正是竹月要抓住的机会。
他凝神注意着从殿内走出来的齐灼,坐上步辇,带着众多的侍从护卫准备离开东宫时,便趁机混在了人群里。
走在宫道上,齐灼越想越怒,他烦闷地按住额头,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却不料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宫灯瞬间熄灭。
黑暗中,人群怔了一瞬。紧接着,有人惊叫起来。
“鬼!有鬼!”
四周冷冰冰的宫墙突然间变得血迹斑斑,猩红的幻影在上面跃动。这些影子本就够让人惊恐了,谁想片刻后,就见无数厉鬼伴随着恐怖的低吼声,从里面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
霎时,所有侍从护卫皆乱作一团。齐灼更是被摔下步辇,狠声怒骂起来。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束银白亮光骤然划破黑夜,以迅疾之势猛地刺向齐灼胸膛。
后者来不及躲闪,不由骇然失色,然而寒冰丝只堪堪刺破他的衣裳,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把长剑挑落。
竹月神色一惊,急忙收回寒冰丝。他本就不想取齐灼性命,便就势离去。只是暗夜下,那个手持青色长剑的男人,竟莫名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