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谭和深轻轻推开院门跑到她旁边坐下,肉乎乎的胳膊紧挨着她。
他将糖果塞到她手里,然后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将她冰凉的手捂热。
“姐姐…姐姐…”他不厌其烦地呼唤,然后指着天,言语笨拙:“外婆说离开的人都会飞到天上,变成一颗星,一朵云,或者是头顶突然掠过的小鸟,只要你想见抬头就能看见。沈叔叔其实一直都还陪着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你别伤心了,和和也会一直都在。”
沈情依旧一言不发。
谭和深懊恼地瘪着嘴巴,十岁的他还没切身经历过生离死别,不太能感同身受这种悲伤。
只是他看见,明媚的姐姐突然被雨淋湿了,他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陪伴在她左右。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母亲总是唱歌哄自己。
于是……
安静的小院突然响起不太熟练的歌声:
“When I am down,
And oh my soul so weary,
When troubles come,
And my heart burdened be,
Then I am still,
And wait here in the silence,
Until you come,
And sit a while with me.”
沈情侧头,是之前她在学校合唱团表演过的那首《You raise me up》,没想到他竟偷偷学会了。
谭和深唱得磕巴,却认真的让人不忍打搅,他好多发音都还不标准,甚至好几个单词都唱错了,她的心却在这稚嫩嗓音下莫名平静下来。
…
沈情起初其实对父亲的离世还没有太多实感,只是记忆中有一场雨下了好久好久,久到在她心上留下了漫长的潮湿。
直到某天,她发起高烧,还没走到家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门口。
最后还是谭和深发现了她,他伸手去扶她,发现她浑身烫得好像一个火炉。
谭和深吓坏了,奈何用尽全力都搬不动她,最后只好焦急地给他还在店里工作的父亲打去电话。
没多久他父亲就来了。
那天恰好是晚高峰,到处都打不到车。
沈情脸都烧红了,怕她再这样烧下去会出问题,于是谭父只好在谭和深的搭力下将她背在背上,大步流星地往镇上的医院赶。
谭和深一路都在旁边叽叽喳喳,可沈情却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觉得谭叔叔的后背好宽阔,好温暖,又好熟悉。
迷糊间她好像久违的看到了爸爸。
头又热又疼,身体却渐渐泛起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她的脊骨,她冷得牙齿都在发颤。
沈情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袭来,冲破她心中某扇紧闭的大门。
滚烫的泪珠突然没来由地落在男人脖颈,一滴接一滴…
谭父还以为她是因为发烧而难受得哭了,边走边安慰她:“小情别哭,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等下看过医生就都好了。”
“等看完医生叔叔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温柔。
可沈情却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笑着给她拍照,逗她一声又一声地叫爸爸;再也不会有人无论多晚都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等她上完晚自习回家;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出远门时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注意安全,说有事给爸爸打电话,无论多远爸爸都会来接她回家;再也不会有人将她高高举起,信誓旦旦的说他的女儿是全世界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公主了……
再也……再也…
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知道、也不得不接受一切再也回不去了的事实。
沈情趴在谭叔叔背后哭得更凶了,明白原来死别是这世间最极致的酷刑。它看不见伤口,却让人苦不堪言。
…
自从父亲离世,渐渐的,沈情都快忘记与父亲相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最想念他的那段日子,她老爱往谭和深家跑。以辅导谭和深学习为由,学完后她往往还能和谭和深一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吃谭父亲手做的饭菜。
口中的饭菜是熟悉的味道,于是给了她一种错觉,她仿佛又回到了父亲还在的那段时光。
她很爱谭家的氛围,她好羡慕谭和深。
他的父亲温柔、高大,做得一手好菜。许是父亲师从谭父的原因,他们做的饭菜味道竟一模一样。
沈情无比想念父亲的味道,想念那个一次都没入过她梦里的人。
有次她和谭和深在院子里学累了,她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胡言乱语:“和和,可不可以把你的爸爸借给我啊…”
她闷闷地将脸埋进他的衣服,在少年身上留下濡湿痕迹:“我真的好想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