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受伤的缘故,五一结束谭和深也没能回到学校。
他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二老干脆给他请了长假,带他回家静养。
沈情的伤没多久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春风摇摇,月色拢进窗纱,似躲似藏。
“打开小夜灯。”沈情半夜醒来想去上厕所,她像往常一样伸脚,但够了好几次都没够到合适的鞋。
她疑惑地探头去看。
床边,一双黑色拖鞋将她白色的整整齐齐地夹在中间,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转头就见谭和深不知何时也醒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挪回去问他缘由,他耳畔一热,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我想永远陪伴在姐姐左右。”
他的小心思可真是一出接一出,但又恰到好处将人取悦。
沈情受不了他这副纯稚而真诚的表情。她将头埋在他脖颈,无奈道:“我真的是坏透了,你都受伤了,我竟然还在胡思乱想…”
她大步一跨,跪在他的身上:
“和和,抬头,我想亲你。”
…
兴许是这几天的放纵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谭和深迷失在这浩大的幸福当中。
他得意忘形,试图将当初那个自卑怯懦的谭和深彻底丢下。
某个清晨,沈情在他怀里睁开眼睛。
她还没彻底清醒,他好听的声线就在她头顶响起:“姐姐,你还想要我的爸爸妈妈吗?”
颅内的大片混沌因为他这句话彻底扫去,沈情终于清醒,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瞥见她的眼神,他慌张地去够她的嘴唇,在她唇上密密麻麻地盖上他的亲吻。
他紧张得手都凉了:“我们订婚好不好?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
“从此,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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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后知后觉,谭和深不是无缘无故发神经,她当初确实找他“借”过爸爸。
…
腊月十五,寒风凛冽,天空黑沉压抑,芸州一连几日都是连绵阴雨。
从父亲被检查出胃癌晚期到去世期间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仅一个月沈情就痛失至亲。
宴席连摆了几日沈情便在灵堂跪了几日,谁都拉不起来。
她跪得膝盖乌青,无数次疼倒在地,直到最后麻木。
父亲被送上山的那个清晨。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路热闹非凡,可父亲睡得实在是太熟了,怎么都吵不醒。
十四岁的沈情抱着父亲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柔弱的母亲则跟在她旁边,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撑着雨伞艰难地举过她的头顶。
父亲的墓地在山上,周围有片茂盛的竹林。山路不好走,再加上下雨,雨水将泥土沁湿,沈情感觉脚步愈发沉重,到最后步伐已是艰难。
一路下来,许多人的脚上都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累赘,队伍也因此慢了下来,抬棺的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拖着泥泞,沈情却莫名侥幸,好像老天也在帮忙,让父亲再多陪她一小段时间。
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个黑盒子,沈情突然感觉凉凉的,仔细寻找才发现原来是风将母亲无声的眼泪吹进了她的脖颈。渐渐被她的体温化成一摊灼热,烧伤她的心脏。
周围陆陆续续响起哭声,路不知不觉到了尽头。
大伙好不容易才蹒跚地走到那个巨大的土坑边,装着父亲的黑盒子被高高抬起,然后四平八稳地落入墓穴之中,一切终成定局。
母亲到这里已经连伞都拿不稳了,黑伞被风无情地吹走。沈情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好像那断线的风筝,瘫跪在她脚边失声恸哭。
沈情紧跟在母亲身侧跪下,头顶没了遮挡,冰凉雨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脖颈,恍若父亲在温柔地抚摸,并流着泪与她惜别。
耳边充斥着母亲悲痛的哭声,颈上好似坠了千金,沈情头朝地一动不动地跪拜,悲伤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期间,凛冽寒风从竹林吹来,她仿佛听见了父亲生前故作强硬的无奈叹息:“乖乖,你再哭爸爸就不管你了。”
头愈发下坠,直到与埋葬父亲的土地亲密相依。
一旁的劳力一铲接一铲地把黄土往逝者的棺木上垄,直到那个黑漆漆的盒子被彻底覆盖。
哪怕不愿,沈情也不得不接受,父亲再也不会回应她了的事实,哪怕她不哭也不会再回应她了的事实。
一直到葬礼结束她都浑浑噩噩,全身冰凉快没了知觉。
因为那场雨,葬礼刚过母亲就病倒了,偌大的家顿时冷清下来,被挥之不去的压抑笼罩。
给母亲送完药再喂她吃下,沈情走到院子里,呆呆地靠坐在那棵父亲亲手植下的枇杷树下,孩童嬉戏玩耍的打闹声穿过高高的围墙传到她耳畔。
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向上仰望,果不其然看见一团生机勃勃的绿,树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嫩绿的小果。
从前,她总是喜欢爬到这棵枇杷树上摘果,父亲看见了总是在下面焦急地伸手,不厌其烦地招呼她当心些,不要爬得那么高,小心摔倒。
可是最高的果子才是最甜的啊…
沈情有恃无恐,继续往上攀爬,然后奋力伸手去摘枝头最大最甜的果子。她一点都不惧怕,因为她知道,爸爸会在下面一直守护着她。
可是今后,哪怕她摔得头破血流、哭叫不止,那个男人都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