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海浪、微风。
整个世界就像是被包裹在朦胧绚烂的光芒下,层层叠叠的浪花扑在坚硬的船壳上激起细小的涟漪,随即落回海面泛起粼粼的波光。
腥咸的海风夹杂着快要入夜的清凉拂过俩人的发梢,吹起额前丝丝缕缕的碎发。
两人站在甲板的栏杆边,双手或交叠或随意搭在上面,迎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两个月来没有对方在身边却照常吃饭喝水睡觉的无聊生活。
其实也不无聊,至少在晏迟生看来是这样。
不管是对方抱怨父母的严格管控,还是吐槽探店时吃到头发丝的悲催,亦或者是听到一首好听的歌,看到一朵好看的云,闻到路边盛开的花….
他都觉得很有趣。
虽然他早就从监控的屏幕、整理的文字、他人的口述中得知过这一切。
但,这和他亲耳听到还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比起那些冷冰冰而触不到的虚体,眼前人的存在才是他最能感受到生命真实绽放的最佳诠释。
它生动、活泼。
不仅有心跳,外表还很可爱。
“小白。”
他偏头,目光聚焦于身旁背对着大海,胳膊肘半搭在栏杆上,正眯着眼闲散吹风的人。
那个它——
是沈亦白。
也只能是沈亦白。
“你有想过人死后会怎么样吗?”
沈亦白睁开眼,金光随着睫毛的颤动轻轻跃下,他瞥了眼沐浴在夕阳下的晏迟生,无声轻晒。
“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讨论关于人生老病死的问题呢。”他顿了下,轻笑出声:“可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指引地上无数迷途的羔羊吧….但也有可能——会化作无数滴水珠融入大海,再汇入世界上弯弯绕绕的大江大河,最后受地表自然蒸发形成水雾,进而参与到大自然的生态循环系统吧。”
晏迟生也笑了下:“是个不错的归宿。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选择在死后把骨灰扬进大海,让生命随着海水流逝,然后永远地埋葬在海底深处。”
沈亦白不置可否。
安静了一会儿后,沈亦白缓缓开口:“问你一个问题。”
晏迟生嗯了一声:“什么?”
在风中,沈亦白的下巴微微扬起。
脑袋朝下,目光朝上,看着余晖渲染的天空,突然问道:
“站在这里眺望大海,你会产生一种罪恶感吗?”
晏迟生愣了下,然后说:“如果你是指对大自然的迫害,那我们的确恶贯满盈。而在一些教派主张的‘人生来有罪’的观点下,我也十分认同人类需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进行忏悔和赎罪。”
“对。”沈亦白转了个身,面朝快落入地平线下的夕阳,眯起眼,懒洋洋道:“如果以迫害大自然的程度判刑,我和船里的那些人恐怕会牢底坐穿…而直接判处死刑的,恐怕就是那些投资打造这一艘艘邮轮的人。”
“……”
晏迟生莫名感觉这话在点自己。
沉默了下,他选择性避开这个有关于自己的话题。
“对于大自然而言,邮轮的排放污染堪比一座中型城市,但对于旅游经济来说,大型邮轮只有一艘又一艘地造下去才能真正带动产业发展,创造更大的经济效益。”
“以海洋号为例,八十亿元的造价背后,就隐藏着逾两千亿元的产业链,以及成千上万的就业机会。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它推动了全社会乃至全世界的正常运转,在经济发展趋势下,它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和进步….”
晏迟生顿了下,接着道:
“但与之相对的,这也是时代的一种无力和悲哀。”
沈亦白有些惊讶地看向晏迟生。
耳边是汹涌澎湃的波涛、震动鼓膜的汽笛、窃窃私语的人声,以及海鸥掠过水面扇动翅膀的簌簌声。
夕阳似乎格外偏爱对方,橘黄的光线铺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染红了海面,也染红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发尾处,细碎的光点好似乐队主唱衣服上闪闪烁烁的亮片,轻盈而扑朔。
“迟生。”
“嗯?”
黑发青年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金发青年的眼睛上,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是男公关吗?”
晏迟生:“……….”
还没等他说什么,沈亦白又问:“我一直好奇你都有正经工作了,为什么还要去会所里当一个男公关….难道你很缺钱吗?”
他唔了一声,进而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家里中途破产,小小年纪身上就背负了几亿或几十亿的负担,长大后一直不停被讨债公司追着要钱,不得已之下,你才选择了男公关这个副业?”
沈亦白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转头看向晏迟生,希望对方能为自己的说法盖棺定论。
结果,他却看到对方正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自己。
沈亦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晏迟生诡异地沉默了良久,然后说:“这个话题我们过几天在讨论好不好?”
“嗯?”沈亦白挑起眉,语气微微上扬:“你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吗?”
晏迟生欲言又止。
见他这样,沈亦白无趣地偏开目光,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抱怨道:“话说,你这面具什么时候能摘下来啊?我想亲你都不好亲了。”
晏迟生笑了下,伸手揽过对方的腰肢,转身将人抵在栏杆上。
“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