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大哥说,要听话,别惹了老祖宗。
否则,他们的父王便有杀身之祸。
这...
以第三十三代尊亲王的懿旨...
这...
慕容凌缓缓低下头:“...谨遵第三十三代尊亲王懿旨。”
青冥微微松了口气,轻柔地按了按慕容凌的肩:“抱歉,我确实不该这么凶你。但这涉及你一家人的性命,我不想主人去做这个选择,明白吗?”
慕容凌点了点头。
青冥这下才彻底松了口气,继续给慕容凌宽衣。
如同剥粽子般的,将人给剥个干净。
扶着人下了浴池。
一个避水术后,青冥也跟着下了浴池,伺候慕容凌沐浴。
为慕容凌清洗头发之后,青冥把慕容凌的头发拨到胸前。
因热水的蒸腾,此刻慕容凌那原本应该冷白的后背上,却微微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鞭痕来。
青冥看着,没了动作。
慕容凌察觉了青冥的沉默,十分坦然:“有几个男孩子身上没点伤~早就已经好了,就是我皮肤白,一碰热水本身便容易泛红~这伤更加凸显而已~”
青冥扣住慕容凌的肩头,用拇指重重刮过一道红痕。
慕容凌控制不住地一抖。
青冥冷笑:“就算是女眷用的追魂蚀骨鞭,也没那么好受~三个月了吧?”
慕容凌额间沁出冷汗来:“你...”
青冥松了手:“今日暂且如此,明日为你取一些‘雪棘散’来,以天鹰茶配合服下,最多七日便好。”
慕容凌稍稍低下了头:“...算了,这是我该得的。”
青冥奇道:“你做了什么?”
慕容凌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我惹了我大哥不高兴,我大哥又极其疼我,生怕我有什么不快,生怕我受了委屈。被我惹生气了,也只是闷着。好吃好喝好玩儿的,从来不忘像流水席一样送到我这里来。但一直都没有来见我。我想他,故意犯禁,就犯在君父面前。他担心君父降罪,只得揽下这惩罚的权力。虽然是受了点罪,但他又来和我抵足而眠了~”
青冥正想说,你确实该得。
却忽而明白过来:“你怕古钧看到?”
慕容凌这时才有了一丝难为情:“这种事怎好生让外人知道?”
瞧着人粉红的耳朵,青冥摇了摇头,继续为慕容凌清洗。
沐浴完后,青冥又扶着人上了岸。
慕容凌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之上,看青冥在那里忙活:“发冠的事,前辈很介意吧?”
青冥略略挑了一下眉,又放平了眉毛:“主人就差把那兄弟俩给冻成冰棍儿了,你说呢?”
慕容凌耸了一下肩:“又不是我自己要戴的~”
忍不住地抱怨:“那玩意儿齁沉齁沉的,每次一戴就是一天,脖子都酸死了~”
青冥略微有些咋舌。
这小子...
但青冥没有多话,只是将人拉起来,擦干了去。
给慕容凌套上里衣。
慕容凌抬起手,闻了闻:“这是‘鹭鸶絮絮’?”
青冥点头:“嗯,那兄弟俩给你熏衣用的香~”
慕容凌略有一丝嫌弃:“这也...”
青冥知道,慕容凌是想说——这也太青春了点~
分明‘原野辽辽’更合适些。
但到了嘴上,却道:“你现在在道观~”
慕容凌一愣。
那嫌弃散了些,却还留着余韵。
给慕容凌穿好衣服,又准备为慕容凌坠上九龙缚丝剑穗,青冥却被慕容凌拦住了:“这个...替我收好吧~左右这是玉玺,戴在身上,也只是为了表明身份和有命令的权力。现在,我只是个来天墉城求道的弟子。”
青冥心下了然的同时,也在心下暗道——这小子很有悟性。
为慕容凌将九龙缚丝剑穗收好时,青冥微微瞄了一眼慕容凌。
只见慕容凌目光有些涣散。
没有多言。
给慕容凌穿上一身淡蓝色的劲装,又为慕容凌束上束袖之后,青冥将人按在了长凳之上,取来牛角梳,一边为慕容凌顺头发,一边为慕容凌烘干头发。
慕容凌乖巧地坐着:“我这般披头散发地去见前辈,应该不好吧?”
青冥淡道:“我没这个给你摘去发冠的权力,更没有为你束发的权力。”
慕容凌的嘴角稍稍往下弯曲:“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报复我呢?”
青冥忽而很想赏人一个暴栗:“在主人面前嘴瓢,有你受的~”
慕容凌不以为然:“他总不能也用追魂蚀骨鞭对付我吧~他那五灵归宗简直就是如将泰山倒拔而起,我估摸着一鞭就能去见阎王~”
青冥微微咬了咬牙,这小子...
懒得跟人唇舌,赶紧给把头发捋顺,青冥又拿了托盘把慕容凌的发冠以及给慕容凌准备的白玉蓝绸发带放好,领着人去了‘芝兰庭’。
此刻,古钧随侍在侧,已然准备好了热茶。
紫胤应该是遣了其他剑灵给梳洗,已然换成了天墉城的紫灰色执剑长老服。
慕容凌看着这样的紫胤,第一感觉是别扭,第二感觉还是别扭。
无论在琼华派,还是在鲜卑族内部,都以蓝白色为尊。
只是族中会以金色加持身份尊贵。
之前瞧着紫胤,那是妥妥的感觉,那一身蓝白色的道服就该贴在其身上。
而现在这套衣服,委实有些...
但一想到之前紫胤的话,慕容凌大致明白过来,紫胤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不过,瞧这模样,他的师父肯定不是紫胤。
而应该是紫胤的弟子。
这...
心下有了推测,慕容凌的心反而没那么蹦跶。
规规矩矩地来到紫胤对面,跪坐下来,再是一揖而下:“见过前辈。”
正在品茶的紫胤抬眼一瞧,只见了一个披头散发却行礼周全的慕容凌。
忽而,紫胤觉得,这些剑灵太过体贴也是不好。
青冥和古钧对视一眼。
青冥放下托盘后,便与古钧离开了。
紫胤缓缓放下茶盏。
慕容凌也跟着收了礼。
紫胤站起身来,来到慕容凌身后,以指为梳,将慕容凌的头发捋顺,又为慕容凌扎上高马尾。
做完这些,紫胤负手而立:“日后,不得如此形容现于人前。冠礼之时,本君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慕容凌悄悄吐了吐舌头。
老头儿~
你讲不讲理!
又不是他要这么干的~
他还嫌披头散发的很丑呢~
但想到目前这寄人篱下的情况,慕容凌还是乖巧地应下:“是。”
紫胤回到慕容凌对面,盘坐下来。
正准备斟茶,却被慕容凌抢了先:“此事还是晚辈来就好。”
言罢,为紫胤斟了七分满。
再为他斟了一杯。
搁下茶壶,也不看紫胤,双手搭在腿上,目光就落在浅黄色的茶汤上:“今日,是去见我那素昧谋面的师父?”
这话,自是惹得紫胤将慕容凌一阵打量。
心中不得不感慨,在高墙之中长大的孩子,是不一样。
心思细腻又敏锐。
如此,倒也省了他的唇舌。
紫胤收了打量的目光:“不是,是去见你师父的第一心腹。”
慕容凌一下抬起眼来。
他想看看,怎么这一本正经的老祖宗还有戏弄他的时候?
然而,他并没有在紫胤的脸上看到这玩笑的痕迹。
微微垂了眼,心下一计量,道:“前辈这是打算把我给扔了?好有个清静?”
紫胤浅浅皱了皱眉:“非也。”
慕容凌笑得有点脆弱:“知道了~”
继而便是沉默。
紫胤突然感到,有种熟悉的头痛猛然袭击了他——面对菱纱之时的无力感。
这小子...
心头不愿。
却一脸理解万岁。
真是...
紫胤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道:“你师父和你师叔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他们不在之时,陵阳便是处理城中事务的要员。城中事务,饶是青冥他们也并非事无巨细。最了解其中运作的,是陵阳。无论哪一面。”
慕容凌暗忖紫胤这话。
无论哪一面...
意思就是...
心底冷笑一声,看来这儿可未必有家里干净了~
不过,应该会比较有趣了~
面上却道:“明白。”
略略一顿,又带着探究看向紫胤:“他...有伴侣吗?”
紫胤一愣。
这小子...怎么...
嘴上却自然地说道:“有。也是你师父的心腹,位居第二。”
慕容凌在心底一计量,道:“今日便与他们如胶似漆?”
紫胤拿起茶盏,浅饮一口,道:“今日,仅是认人。其他事情,等你师父回来再说。”
慕容凌放在腿上的右手食指摩挲了两下衣料:“...这一届,天墉城弟子的道号应该是玉...”
紫胤微微眯了眼,将慕容凌一打量,稍稍挑了一下右侧的眉梢:“...此事自有分说。”
慕容凌浅浅抿了抿唇,心下略有计量。
紫胤一挥手,召来了青冥,命青冥将天墉城的情况给慕容凌介绍介绍。
见得紫胤起身以及听闻紫胤的安排,慕容凌抬眼看向紫胤:“前辈...”
紫胤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缓缓地挑了一下眉:“嗯?”
慕容凌一脸懵逼:“我...没喊错吧?”
青冥的喉头滚了一滚。
这小子...
果然是胆大得很~
老虎的胡子也敢摸~
慕容凌低下头,挠了挠头,又抬眼看向紫胤,无辜得很:“拜师茶还没喝,那般称呼,不也不合礼法吗?”
青冥喉头一哽。
这...
这小子果然厉害~
这七寸真是死死拿捏~
紫胤甚至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他面前的,分明就是男版的菱纱~
这...
最终,这句嘤嘤怪应该黏黏糊糊的师祖没听到,还被倒打一耙。
妥妥地踩在礼法这个死穴之上。
紫胤甩袖走人。
瞅着紫胤那气郁的背影,慕容凌捂嘴偷笑。
青冥看着某些偷腥的狐狸,真觉得慕容凌的胆子确实大,太岁头上都敢动土~
紫胤那般模样,说白了是让人改口。
慕容凌也肯定知道紫胤的意思,却...
若是陵越,估摸着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刻就伏跪在地,赶紧改口了。
这小子...
看起来,以后这日子有够鸡飞狗跳了~
捂嘴偷笑的慕容凌见紫胤走远了,又瞥了一眼青冥那复杂的神色,更想笑了,却慢慢地憋了回去,冲青冥歪了歪头:“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青冥没想到这浑小子还这么茶茶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对极了~”
慕容凌站起身来,走到亭子边,靠在了亭柱上,双手抱臂,语调沉静:“叔叔,我真没说错。再说,凭什么他让改口,我就要改口?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这么喊他,你觉得在你们口中的陵阳眼里,是什么?代徒收徒?这件事能够发生在天墉城吗?”
青冥略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朝慕容凌看去。
只见了在阳光之下勾勒的深邃轮廓。
想起慕容凌之前说的有些话,青冥有了猜想:“你跟宇文家的人有往来?”
慕容凌微微低垂了头:“没有。我大哥不许我跟他们来往。大哥说,宇文家纵使情报通天,但要他们家的情报是要付出代价的。天墉城还能比紫禁城更是吃人的牢笼?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我何故要以身饲虎?”
看向远处:“再说,想必能够成为心腹的,多少都是个人精。我这师父,有他在,在这天墉城的地位绝对不会低。而我即将要见到的这位师叔,能够成为心腹,想必也与他有点关系。如此一来,今日这面一见,最多就是来个推手。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去戳破这实际的意思和实际的关系。如此一来,何必落人口实?”
浅淡地勾了勾嘴角:“更何况,你们有特殊的原因,才臣服于他。在琼华派,他是琼华派历史上唯一的最年轻继位的执剑长老,也就是琼华派的副掌门。纵使夙瑶是掌门,是他师叔又如何?他当真听夙瑶的?他难道不是内心只会听从强者的命令?琼华派,谁敢在真实意义上忤逆他?除了玄霄这个比他更强的人。你们受制于他,谁敢忤逆他?这天墉城恨不得将他奉为神,又有谁敢忤逆他?这么几百年来,那些作恶的妖,哪个不被他斩于剑下?我那个师父...”
略略一顿,又冷笑一声:“呵~估摸着,也是不敢忤逆他的~否则,若当真我那师父敢做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甩袖就走。而是习以为常,再出言教训。”
嘴角隐约有些邪肆的弧度:“说到底,谁都不敢和他作对。不仅仅因为地位,也因为武力。”
无辜又理直气壮:“可他只是我的家人,我耍耍无赖怎么了?他只是我家春秋已高的族人,我皮一下,怎么了?他还能把我给吃了?”
青冥微微锁了眉。
心间难说是个什么滋味。
这慕容凌不仅心细如发,还...
果然是那上天的宠儿。
竟然...
只是这般,估计主人那边...
没有听见动静,慕容凌转头看向青冥:“叔叔,我想你应该是明白我的。”
青冥有着浅淡的苦笑:“你这么说,我自是明白。我也陪了主人几百年风雨,你一句也没有说错。只是...”
慕容凌的眸子异常的沉静:“我知道,但我觉得,我更能让他像个人,不是吗?”
青冥一怔,摇了摇头:“...你啊~”
慕容凌走回桌边,没了那规矩束缚,似那簸箕而坐:“跟我说说这天墉城吧~既然在见我这师叔之前还给补补课,想必是不想我露了怯~”
青冥跟着坐下,有些好笑:“凭你的演技,还能露怯?”
慕容凌嗔怪地看了青冥一眼,又给青冥倒上一杯茶:“我这可是受到多方夹击,叔叔怎么还能有心思取笑我?”
青冥略略一耸肩:“毕竟不是我受多方夹击啊~作壁上观,不好吗?”
慕容凌一怔,继而笑得不见眼。
***
那厢,与青冥作别之后,墨氏兄弟俩便去了碧云阁。
自紫胤破坏了陵阳和陵云的结界之后,陵阳与陵云便把办公之所移动到了碧云阁这处。
毕竟,关于这首席大弟子席位的交割之事虽然紫胤发了一通脾气,却又没有再说什么,便是变相地默认了此事。
加之在弟子房那边确实也有些不方便。
陵阳和陵云还是来了他们的根据地——碧云阁。
只是并不敢占用陵越的地方。
从西侧清理了一间房出来,用作办公之所。
刚好与陵越的书房是门对门。
同时,也在碧云阁的南边清理了一间客房出来。
忙得晚了,便也就在这碧云阁歇下。
此刻,陵阳和陵云正于屋中相对而坐。
一人占了一方矮几。
矮几上左右两侧都是堆积着的各类文书。
两者也埋首于其中。
屋子里,十分安静。
墨氏兄弟俩前来这碧云阁是直接落于院子的门后,他们并不想惊动多余的人。
察觉到不太一样的剑气,陵阳写下批示的手一顿。
立刻搁下了笔。
听见响动,陵云抬起头来正欲问陵阳要不要一盏茶时,却见陵阳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陵云皱了眉。
这是...
陵阳又冲着陵云递去一个眼神。
陵云愣了一愣,又埋下头去处理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