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陵越气息的变化,百里屠苏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随时观察着陵越的情况,保持着安静。
调息完后,陵越缓缓睁开眼。
百里屠苏有一丝紧张:“怎么样了?没事吧?”
陵越眼睫一垂,并未即刻回复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以为陵越还没有缓过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出声。
大致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陵越抬起眼来,按按百里屠苏的肩:“我们去找少恭看看~”
这么一个提议,当然合乎百里屠苏的意思。
百里屠苏一点犹豫也没有,带着陵越去了欧阳少恭的房间。
听了来意,再切脉片刻,欧阳少恭微微侧过脸,无语两个字就跟刻在脸上似的:“你们...”
百里屠苏皱皱眉:“少恭,师兄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胸闷反复发作?还大半夜的都在出现这种情况?今日居然这个时候还遭遇了?”
谁都没有料到,居然百里屠苏还有当机关枪的一天。
都是微微一愣。
陵越伸手,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肩,无言地示意百里屠苏冷静些。
但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欧阳少恭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发觉百里屠苏完全是一头雾水,只得是把目光投向了陵越:“阿越~”
锁锁眉,轻轻叹道:“我知道你们情深似海,但也不必天天情海孽天。”
百里屠苏当然听不明白欧阳少恭这打的机关语,但身体这东西却会做出最自然最直接的反应。
百里屠苏浑身上下红色迅速蔓延,就跟烧起来了似的。
陵越对欧阳少恭这话听是听明白了,但却没太服气:“一者,未曾。二者,我和屠苏都正值壮年。”
言下之意便是,他并没有天天缠着百里屠苏做交颈鸳鸯,就算如此也是正常。
欧阳少恭有一丝怔然,随后便是无奈:“阿越,汗为心之液。大汗淋漓,消耗心气。本又正值心当值的夏季,该以静求之,何以反其道而行之?”
陵越直直向欧阳少恭看去:“同理求之,心属火,最难耐火星溅之。”
欧阳少恭竟十分难得的语塞了。
轻轻摇了摇头,叹道:“阿越,此事若在平日里,我定不会拦着。但你和屠苏都经历了那么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受损严重。若再胡作非为,还怎么好全?”
陵越浅浅垂了垂眼:“少恭所言之关窍,我亦明白。”
稍稍抬眼,看向远处:“但也正因为生死攸关,也让我明白过来,杞人忧天不过终日惶惶。若生尽欢,自而死无憾者。”
欧阳少恭一怔,随即腰脊一弯:“阿越所识,我远不及者。”
陵越按按欧阳少恭的肩头:“少恭,其实人这一生相当短暂。活着的时候,虽不至于事事顺心,从心所欲,但每一个人都活在当下。我明白少恭的感受,但我更加希望少恭能看到伸手可及的那一抹烛光。”
欧阳少恭淡淡笑笑:“借阿越吉言。”
陵越再按了按欧阳少恭的肩头,眼眸中传递的是支持。
欧阳少恭垂下眼,眼睫的阴影之下却浮动着暗色。
告别欧阳少恭,陵越带着百里屠苏离开了客栈。
走在街上,百里屠苏依旧脸颊微红,看上去竟还十分像是被这暑气给蒸腾的。
陵越浅浅地瞥了一眼之后,并未多言,带着百里屠苏往一家药铺去了。
找掌柜的要了纸笔,寥寥几笔之后,将纸交给掌柜的,又叮嘱两句,付了银两,就带着百里屠苏来到药铺对面的茶楼二楼雅间落座。
要了一壶麦冬茶,一手托腮,忽而很想知道百里屠苏的反射弧,能够有多长。
也不知到底是该惊讶,还是该惊喜,竟三盏茶时间过去,百里屠苏才隐约有点回神。
眼睫稍稍一颤,微微一愣,再耳尖一动,蹙了蹙眉:“这是...”
陵越正欲回答,却被药铺前来的小厮打断:“这位爷,你的药做好了~”
百里屠苏的目光随着小厮递出的牛皮纸包而去,不解就晕在眼眸里。
陵越接下,谢过后,目送小厮离去。
等着小厮走后,这才拆了牛皮纸包。
只见其中是两个小些的方盒。
打开其中一个,一股药味便扑面而来。
看了看药的成色,缓缓合上盖子。
又打开另外一个方盒,里面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些药丸。
药味比之另外一个盒子显然要重一些,还带有一点点蜂蜜的甜香。
再次合上盒子,又将牛皮纸包复原。
这期间,百里屠苏的目光都放在这上面,安安静静的。
陵越复原之后,并未等百里屠苏问出来,便直言道:“屠苏,待得瑾娘看过之后,我们需要暂且去拜访一位长辈。他也是道者,同时也是一位医者。我的心疾便是他发现的。此番反复发作,也确实恼人。”
按了按牛皮纸包:“这是以前他开给我的方子,目前就暂且用用。”
百里屠苏听罢,松了眉心:“好~”
陵越浅浅一笑:“刚好,也可与他说说那猫儿的见闻,他应是觉得有趣。”
说起那猫儿,百里屠苏难得有点好奇:“师兄,你怎么猜到的?”
陵越笑笑:“你忘了晴雪的特殊吗?”
百里屠苏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面色微有不虞。
陵越给百里屠苏倒上一盏茶,递与百里屠苏:“喝点水,润润喉。这天气确实很大~”
百里屠苏听话地接过,喝下之后,确实润泽肺腑,面色的不虞也散去一些。
陵越也倒了一盏茶,又一次打开了牛皮纸包,将用牛皮纸盒分装好的药粉拆了一份出来,倒入茶杯之中,又晃上一晃,极细的药粉迅速散开,药味也被晕出。再取了一粒丹药,就着药水服下。
深深吐息一次,面色微有起色。
百里屠苏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与此同时,心间也确实松了一松。
回到客栈房间,陵越就上了床,盘坐调息。
百里屠苏选了个位置坐下,安安静静的,也不叨扰陵越。
调息完毕,陵越的脸色又好了些。
百里屠苏自然也是更放心了些。
两人早早歇下,打算卯时才起,如此也不至于熬上许久。
卯时末,几人聚在一起,由欧阳少恭带路,往江都城郊而去。
来到城郊,一座简朴而宽大的宅院就在此处。
看得出,是私家的宅院。
风晴雪对此,探头探脑的。
陵越却很是平静。
几人距离宅院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耳力最好的陵越和百里屠苏便听得咻咻的风声。
百里屠苏的面色难免有些僵硬。
陵越伸手牵住百里屠苏的手,轻轻捏上一捏,用作安抚。
随着几人脚步越近,这种咻咻声也越强,间或夹杂着几声尖利的猫叫。
在这样的黑夜,当真听得人毛骨悚然。
欧阳少恭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来到宅院门前,敲门数下。
咻咻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这宅院的主人便打开了门。
一件朱红色的牡丹花肚兜,配上一条深红色的罗裙,臂弯挂着一张金黄色的薄纱披帛。
玉雕般的白净脸。
一双英眉却是硬朗。
眉间却又配着妖冶的血红色牡丹花钿。
说不清的英气与妖冶,让陵越还以为是红玉假扮的。
但那气息...
陵越仅仅是在心间皱了皱眉。
风晴雪一下捂住了嘴——这...竟然是一个很有道行的花精?!
百里屠苏稍稍别开目光。
来应门的主人像是这眼里只有欧阳少恭一人,其他的人都仿若沙尘。
一见到欧阳少恭,便福了福身子:“见过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以应。
随后,便将来人介绍一番。
宅院主人对此,只是细细地听着,并无言语。
而后,便邀请众人入内。
进入宅院,如同孙府般的,这瑾娘的宅院也是颇具江南风情。
只不过,显然的,对方确实是个道者。
这庭院的布置不仅仅是在实景上对应五行,也在某些特别的方位搁置了调□□水的物什。
陵越见得,右侧的眉峰极轻微地挑了挑。
百里屠苏虽然欣赏不来这些造景,即使曾经欧阳少恭给他粗粗讲过,但却看得出此处的布置暗合阴阳五行,心间之前对瑾娘的那一丝羞色,也变作了敬色。
风晴雪对道术研究不深,也不精通衍天之术,难以看出其中玄妙。
仅仅的,只是身子感到些许不适。
不过,她也未曾放在心上。
毕竟...是个花精的地盘儿。
瑾娘妆容虽然艳丽,却并无矫饰。
姿态端庄。
若是忽略那妖冶而又略带轻浮的衣衫,便是贵妇一位。
来到内院,不知从何处竟弹了一团黑色进欧阳少恭的怀中。
欧阳少恭先是一惊,这才下意识地搂住这团黑色,停下脚步。
看了一眼深深躲在他臂弯里,恨不得就此消失不见的小家伙儿,无奈浮现在眉眼间。
另一只手打算轻柔地为这团黑色顺上一顺炸开的毛,但才轻轻一碰,这团黑色就不停地瑟缩,又发抖。
几乎不用判断的,身上一定有伤情。
欧阳少恭正欲说些什么,陵越却上前一步,来到欧阳少恭的身侧,运起灵力于右掌。
很快,掌心之中就有了一个冰蓝色的光球。
轻轻抬掌。
又是手掌一翻。
那冰蓝色的光球就笼罩在了那团黑色的身体上方。
有了温和的疗愈,那团黑色的抖动渐渐休止。
甚至舒服得在欧阳少恭的臂弯里蹭了蹭。
欧阳少恭抬起眼来。
正好撞进陵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陵越浅浅笑笑:“如此,少恭也能省心一些了~”
欧阳少恭的嘴唇阖动几下,微微垂了眼睫:“...你身体尚未好全,如此妄动灵力,对你身体有损。”
陵越轻微抬了一下肩,态度散漫:“与我不过损失几分力气,但对这猫儿来说,却能免去无妄之灾。这很划算。”
瑾娘的目光在欧阳少恭和陵越之间来来回回几次,却未曾插话。
陵越缓缓收了灵力,又揉了揉黑曜那毛茸茸的脑袋,眼睛里的笑意犹存。
瑾娘雍容一笑:“区区一桩家事,劳烦陵越公子费心了。”
陵越抬起眼来,看向瑾娘,落落大方:“贪玩本是猫儿天性。”
揉着黑曜脑袋的手轻轻将黑曜的下巴一勾,暴露出黑曜脖子上所坠着的帝女翡翠,目光也落在了上面去:“瑾娘之心,我尚能体会。”
轻轻挠着黑曜的下巴,看向瑾娘的目光带着柔和:“管束是应当的。但管束之外,是让他尚且明白何为安危。否则,心底里存的,哪里是瑾娘的恩情?反倒应是对瑾娘的怨了。”
瑾娘一怔,下意识地目光就要往欧阳少恭那边偏,却生生止住,微微低头,福了福身子:“瑾娘受教。”
陵越又揉了揉黑曜的脑袋,这才收手。
瑾娘见状,便将人往内宅引去。
黑曜也呆在欧阳少恭的臂弯里,尾巴轻轻晃荡。
百里屠苏缓缓抱臂,那双澄澈的眼里,也在眼睫的遮掩下,黑夜的掩饰下,有了复杂。
风晴雪气息略紧。
看着陵越背影的眼,直通内心的深处,浅浅倒影了一丝复杂。
来到内院深处之后,就在庭院之中,瑾娘邀请众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