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在喝酒?别喝醉了。”一杯热牛奶突然出现在闻司眼前。闻司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是阮秩。
“给。”阮秩别过脸,没看闻司,“牛奶解酒。看你刚才像是有点醉了。”
原来是去后厨拿牛奶了。还特地热过。怪不得没见着人。闻司翘起嘴角,直接就着阮秩的手灌了一大口牛奶,胃跟心同时暖和起来。
“不会,我酒量好得很。”闻司乐滋滋道,又问,“没跟他们一起去打游戏?”
“太吵了。而且他们打的游戏我不会,也没兴趣。”阮秩透过落地窗,盯着那轮圆得近乎完美的月亮,小声说。
“我也不喜欢那些游戏。”闻司笑道,“不过今晚还长呢,我们得干些什么打发时间。跟我来。”
闻司在棋牌室翻箱倒柜:“他们这里的桌游可多了,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都试一遍。”
突然,阮秩指着一个长方体纸盒,惊喜道:“叠叠乐。”
“玩吗?”闻司立刻把这个纸盒抽出来。还挺沉。
阮秩点点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跟我父母玩这个。”
闻司第一次听到阮秩主动谈及他的父母,放软了声音:“我不会玩这个,阮老师教教我呗?”
轮到阮秩意外了:“你不会?我还以为......”
他一直以为闻司无所不知,什么都会。
“这感觉像是小孩的益智玩具。”闻司自嘲道,“肯定是很有耐心的父母才会陪着孩子玩。我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阮秩眨眨眼,认真道:“现在你有了。”
闻司被阮秩盯得胸口莫名发烫,移开视线,问:“这个怎么玩?”
“简单来说,轮流抽积木块。谁先把积木塔弄倒,谁就输了。”阮秩给他演示了一遍。
闻司一转眼珠,拖长声音道:“那,输的人就来真心话大冒险吧?”
“可我实在想不出可以问什么问题。”阮秩不好意思道。
“好办。”闻司从柜子里摸出一盒真心话大冒险卡牌,“输的人随便抽一张,按照上面的回答问题就行。”
“好。你先来。”阮秩娴熟地把积木堆成塔,第一次露出孩子气的狡黠笑容,“这个游戏我可是很拿手的。”
“阮老师不用手下留情,别小瞧我。”闻司精挑细选了一块积木,慢慢抽出来。
两人一来一往,很快,积木塔被抽空到已经不剩什么,开始摇摇欲坠。
阮秩屏住呼吸,慢慢拿走了最边缘的一块。
没倒。
压力给到闻司。
阮秩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汪笑意在里面荡啊荡,把闻司看入了迷。
“到你了。”阮秩见闻司呆呆地没动,催促道。
闻司不舍地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戳着一块看上去很安全的积木,还在想着阮秩刚才的笑容。
直到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积木块砸到闻司的手上,他才如梦初醒。
积木倒了。
阮秩笑趴在桌子上,侧过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好看的眼睛看向闻司,连睫毛都因为笑得太过剧烈而一颤一颤的。
勾得闻司心痒痒的。
阮秩笑够了,伸手去捞那套卡牌,洗过一遍后示意闻司:“快抽一张。”
闻司举手做投降状,随意抽了一张翻过来:“你的家人所做的对你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阮秩心里一颤,立刻道:“这牌设计得一点都不好,换一张吧。”
阮秩记得,闻司之前说过,他的父母在很久前就已经离婚了。
闻司一定很避讳这一类的问题。
谁知,闻司摩挲着这张牌,若无其事捏着易拉罐,把仅剩的一点啤酒一饮而尽,平静道:“何索思在我12岁那年把我从孤儿院接出来。他收养了我。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这就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件事。”
酒意上头,话总会格外多。闻司自觉失言,可不后悔。
其实这不是闻司第一次被问及家庭的问题。他明明可以像之前一样,编一个漂亮的谎话,完美地应付过去。可是今天,他不想再装了。
起码,对着阮秩,他不想再戴上面具了。
可是,明明是把伤口撕开给阮秩看,可为什么阮秩看上去那么难过,好像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我有点渴,你能帮我再拿罐啤酒吗?我想要冰镇的。”闻司没再看阮秩的眼睛,轻声道。
可阮秩觉得,闻司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瓶酒。
而是一个拥抱。
但他还是应了句好,让闻司一个人先静一静。
闻司的思绪又飘远了。
何索思对他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给了他一个“家”。
孤儿院的那一段日子,尤其是那一个人,是闻司挥之不去的梦魇。
闻司叫他阳阳哥。
他也不知道阳阳哥大名叫什么。不是每个孤儿院的孩子都有完整的名字。阳阳哥是弃婴,因为身上的胎记。他从出生就没有名字,因此孤儿院的阿姨们只给他起了一个小名。
阳阳哥大闻司一岁,是被收留的孤儿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他是第一个跟闻司说话的人。
“这个孩子怎么木木的,也不会笑,性子不活泼。”这是小闻司最常听到的护工对他的评价。
那时小闻司整日阴沉着脸,他不愿与人亲近,也没人主动跟他亲近。
有个小胖子看他不顺眼,在没人的地方故意挑衅闻司。闻司跟他打了一架。最后那小胖子被挠得满脸血印,哭着跑了。
阳阳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小弟弟,打架挺厉害的嘛。”阳阳哥一吹口哨,“就是院长可能得找你麻烦了。那小胖子可喜欢告状。”
小闻司冷漠地瞥一眼他,用衣袖擦擦脸,径直从他身边绕过去。
“我教你一招。”阳阳哥拦住小闻司,神秘道,“等会儿院长要是喊你,你什么都别说,直接哭,跟她说是那小胖子先打你。”
因为扭打,小闻司的胳膊上、腿上确实全都是淤青。但是要他主动哭什么的,简直扯淡。
“我不会哭。”小闻司硬邦邦道。
“装啊,想想你最难过的事。”阳阳哥笑吟吟道,“再不行就去水龙头下面接水往脸上泼。这个天气的水可冷了,没一会儿眼睛和脸就能被冻红。跟哭过一模一样。”
说着,阳阳哥就把小闻司按到水龙头下,用水把他的脸狠狠冲了一顿。
果然,没一会儿,院长就来找小闻司了。
“要是你不想后续给自己添麻烦,就按我说的做。”阳阳哥低声道,又悄悄地狠狠掐了闻司一把。
小闻司的眼泪瞬间下来了。被压抑了几个月的眼泪在此刻尽情释放,连院长都被吓到了。
阳阳哥便在一旁添油加醋解释:“阿姨,我可以作证,是小胖先骂了闻司,并且动了手。他脸上的伤也是他后来逃跑的时候自己摔的。闻司太委屈了,您看,他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都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才能让您相信他。”
在院长眼里,阳阳哥是所有人中最听话懂事的大哥哥,因此不假思索就相信了他的说辞。院长看闻司哭得实在可怜,抱着小闻司又是好一阵安慰。
等院长走后,阳阳哥瞥一眼小闻司,奇怪道:“你怎么还在哭?让你装装样子,你还真入戏了?”
小闻司默默擦着眼泪,恢复面无表情。
“你这个样子很不好。”阳阳哥教训道,“你要会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伪装好情绪,都要笑。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别人愿意领养我们,你这样没人愿意领养你。你也很想有个家吧。”
“这也可以装?”小闻司疑惑道。
“情绪嘛,都是可以装出来的。”阳阳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装?”小闻司又问。
阳阳哥双手按住小闻司的嘴角,向上提:“就是这样。露出一点牙齿......哎对了对了,这样就顺眼多了。你回去多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