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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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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炭火依然烧得暖意融融。庆帝斜倚在软榻上,家常服饰松松垮垮,只似一位寻常中年男子,而非一世帝王。

“昨日才成婚,怎的今日这么早就入宫给朕请安?”庆帝吹了吹还滚烫的茶,似笑非笑问道。

陈萍萍抬起眼帘,恭敬地拱了拱手,正如他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扮演的忠仆角色一般:“陛下下旨赐婚,自然也算是……半个媒人。”

庆帝翘起唇角,上下打量面前这一对夫妻,又转而向李瑶兮道:“朕见你气色甚是不错,想来这桩婚事朕是赐对了。”

李瑶兮含笑欠身,笑意却多多少少带些敷衍味道。她如今已几乎不再梳从前半披半绾的少女发髻,今日亦是绾了个华贵繁复的高髻,却使庆帝嗅出一丝令他有些不悦的气息。

仿佛那个之前明明单纯无害、易于掌控的女子,在逐渐悄然滋生出野心来。

在李瑶兮与陈萍萍离宫后,庆帝的眼神顿时阴晦下去。他眯起眼睛,摩挲着下颌胡须,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旧事,和一些故人。

“陛下……”

姚公公小跑着进来,高高将一份未曾拆过的密报举在头顶。“陛下,先前您命人查的事,已有了些头绪。”

庆帝一把夺过那密报,粗略扫视几眼,已冷声笑道:“好,好啊!”

那密报上明明白白地记录着,李瑶兮出了庆国国界后便一路向南,只抵南诏密林。只是到达密林边缘后,便再没了其他可追查的踪迹,宛若被人刻意抹除了一般。

姚公公听着庆帝的笑声,冷汗早浸透衣衫,过了许久,待笑声平息后,才颤声道:“或、或是密林之中凶险,地势复杂,才丢了痕迹……并非陈夫人刻意为之啊!”

姚公公虽只是个太监,却也对当今天下局势看得颇为清楚。如今京都叛乱方定,正阳门下的血腥气还未完全散去,皇室更是内斗不已,死伤无数。若再对身为圣女的李瑶兮动手,再起杀戮,难免民心不定。

再者,李瑶兮如今的另一重身份可是鉴察院院长陈萍萍的夫人。对付李瑶兮事小,可万一得罪了那位陈院长……姚公公想起那座方方正正、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院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庆帝显然也顾虑到了同样的事情,却比姚公公要有信心得多。毕竟,在他的心目中,他最忠心的臣子,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女人与他反目?

“不急,朕再看看。”庆帝沉思道,最终选择把此事轻轻搁置。

姚公公如蒙大赦。“是,陛下英明。”

正在庆帝在御书房内满心算计时,另一场对话同时也在陈园进行。

“怎么你又来了?”

李瑶兮托腮半躺在贵妃榻上,斜睨着面前正转着折扇的“狐”,略有些无奈地道。“昨日来,今日又来,真是不怕我烦你啊……”

影子默然守在门口,面具下的眼神却不善。无他,实在是这厮过于难缠,女人一样柔软的身段,打起架来却比谁都阴狠。

“狐”轻巧飘至李瑶兮身侧,自桌上的水晶盘中用小签子叉起一个剥好的葡萄,塞入遮挡在玉狐面具下的口中。待有滋有味地把葡萄咽了下去,才道:“您吩咐过的事,我可已经办了,只是不知……接下来,您又有什么主意?”

影子自觉地关上门,充当门口的一座没有听觉的石雕。陈萍萍半靠在轮椅上,头颅微垂地打着瞌睡。

李瑶兮拿出一张羊皮纸,抖开。单薄干脆的纸与从空气中划过,清脆地“哗啦”一响。

“这份名单,你看看。”

“狐”用两根手指夹住羊皮纸,将其拽到自己的面具前。他缓缓偏过头,眼中闪过狡黠的幽光,指着纸上的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人……都是西胡的王族吧?奇怪……他们怎么惹您不快了?还有……四顾剑?!”

“狐”把目光从名单上移开,震惊之意一展无余:“您要做什么?”

“我怕是不方便离京,所以这几个人你来替我杀。”李瑶兮指了指那几个西胡人的名字,道。“至于四顾剑……”

她转头瞥向陈萍萍,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此时正微笑着回望她。

她的语气软了些:“怎么这般看着我?”

“我倒还好奇,你又为何看我。”陈萍萍轻咳两声,和声道。“说吧,需要我如何助你?”

见他顷刻便猜中自己的意图,李瑶兮唇角轻扬,扯起一分骄傲的笑意,而后又正色问道:“费介是不是被你派去了东夷城,暂时保下四顾剑的命?”

“不错。”陈萍萍抚着光洁无须的下颌,道。“费介确实在东夷。”

“写封信给他,让他使些手段,确保四顾剑在今年秋天死去。”李瑶兮轻松地说,宛若此事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狐”敏锐地联想到什么,低声道:“您是想……提前动手?”

“昨天晚上你其实问得不无道理,”李瑶兮也叉起一颗葡萄,递到陈萍萍唇边,“变故总是从等待中滋生,所以或许早些行动是个好选择。”

陈萍萍将那颗葡萄含入口中,静静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阴谋家拥有比绝大多数人都准确的直觉,而此时他仿佛隐隐看见,一场比大东山之变更大更具颠覆性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阳光刺目,陈萍萍微眯起眼,李瑶兮的容颜却依然模糊在交错日影里,逐渐看不清。

李瑶兮发觉他眯眼的动作,将他的轮椅推至太阳晒不到的地方,继续对“狐”道:“很快了,'狐',我们的船快靠岸了。”

“是么?”“狐”悠悠然抬头看向天花板。“那可真是好消息。”

“杀人,我对你很放心。”李瑶兮从衣襟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范闲怕是马上要去西胡了,我给你七十二个时辰,把那几个人解决掉。”

“狐”沉吟半晌:“七十二个时辰,三日……倒是差不多够了。”

“算上消息扩散的时间,我一共给你五天,”李瑶兮合起怀表盖,“五天后,我希望能在京都听说他们离奇死亡的消息。”

“明白。”

“狐”离开后,陈萍萍推着轮椅到玻璃窗前,身子前倾,望着小楼之外移种过来的几株桃树。庆国气候偏暖,不过三月中旬,那褐色枝桠上已缀上粉白花苞,欲开未开,粉面含羞,煞是亮眼。

“真是胡闹。”

出神看了那桃枝许久,陈萍萍无奈而轻声地呵斥出一句。

李瑶兮缓缓走到他身后,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去,红唇贴在他的耳畔———

一个亲密得过分的举动。

“我现在从不胡闹。”她的声音近乎呢喃,温热呼吸扑打在他耳旁。

“那你为何如此着急对他们下手?”陈萍萍将轮椅转了半个圈,顺势握上李瑶兮的手。“七十二个时辰……这般风风火火的做什么?”

“我说了,我们的船快靠岸了。”李瑶兮的指腹在陈萍萍的手心上摩挲,一直下滑至他的手腕处。“在这儿待了四年,我也腻了,今年除夕我可是想去个新地方过的。”

她用手指圈住陈萍萍干瘦而骨节突出的手腕,语气像是在哄孩子:“照我说的去做,好不好?”

“死一个已经油尽灯枯的四顾剑,倒也无妨。”陈萍萍唇角扭曲成一个嘲讽的笑。“那个老疯子啊……我倒没想到他会死在你的手里头。”

李瑶兮朝门口看去:“他会怪我么?”

“影子?”陈萍萍笑了起来。“你可以再跟他打一架。”

“我没有打自己人的习惯。”李瑶兮说得很真诚。“鉴察院在大东山死了不少人,我可不希望再把他折进去。”

“这个习惯很好,”陈萍萍抚着僵硬的膝盖,低首笑道,“我现在写信给费介,只是……劳烦你研墨。”

李瑶兮只当作看不见他得意狡黠的笑意,推着他到了房中书案后,站在旁边细细研墨。

陈萍萍卷了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瘦而苍白的手腕。他自中毒以来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虽有木蓬在侧调理,却也再难似从前,写字时腕力也难免虚浮些。墨痕无力洇开,浸透宣纸。

李瑶兮默然凝视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叹了口气:“怎么还越来越丑。”

陈萍萍手腕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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