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上来永和宫,时常摆摆手让人噤声,但有一回唬着了宝钗,现宝钗又有身孕,皇上进来后便会低咳一声,或者脚步重一些。
所以当宝钗听到声儿,便惊喜地起身:“皇上怎么今日还来了?”
皇上看她一派喜悦仿佛纯然出自本心,便和缓了语气:“朕来看看你。”
“臣妾知道皇上这几日忙,皇上心里记挂臣妾,臣妾省得。但这几日皇上格外辛劳,更要得空就休息...对了,皇上今儿有宴请,不知吃好了吗,不如在臣妾这再吃点儿?”
“尚可,天色已晚,再进食不益于保养。但今日确实有些趣事,你听说了?”皇上有些探究地盯着宝钗。
宝钗轻轻摇头,两鬓冰凉的红宝石流苏扫过脸颊。“什么趣事,皇上要说给臣妾听听吗?”
皇上便问了宝钗和问元春一样的问题。
宝钗有些意外:“林家的黛玉妹妹,我识得。前些年我们家刚搬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林家也是从南边才搬过来,我们有亲戚关系,黛玉妹妹又只小我两岁,我们算是同龄,便走动了几回。怎么,她是有什么事了?”说着,宝钗有些迟疑。
“无事,今日礼亲王世子求娶她为世子妃。京城闺秀不少,但我却从未听过她的名声。”
宝钗惊道:“他俩人哪里能识得,我记得那会儿还听姨母...就是贤德贵妃的母亲说过,想把黛玉说给她儿子呢。”
“还有此事?”皇上果然来了兴致。
“这林如海好歹堪用,贾政看似是个学究,实则肚里无粮,是个假正经,林如海的女儿配贾政的儿子?也不太相配吧。”
宝钗默默闭嘴:来自皇上的吐槽最为致命,她能说什么?她之前还配不上贾政的儿子呢。
“这林姑娘有何特别之处?”
宝钗掩嘴轻轻一笑:“特别美算吗?”
“哦?怎么个美法。”
宝钗略一思索:“西子捧心,皇上能意会吗?就是那种弱柳扶风的风流写意之美。因黛玉打娘胎里就有不足之症,虽一直调养,这几年才将好,还是有些体弱。”
皇上想起刚刚贤德贵妃说的话:林黛玉和其弟,身子都不甚康健。
于是皇上对代云舟都有那么一丝瞧不上,竟然为了一个病弱美人,罔顾当下的利益和子孙后代,礼亲王也不管管?
差不多打消了疑虑,皇上便携了宝钗的手:“朕倒觉得,健康是里子,比外表要重要。希望咱们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林如海命车夫一路加速回到林府,不过还算有理智,记得叮嘱车夫:“今日过节,闹市人众之中,莫要惊扰行人。”
腊月里刚出了事,两个权贵子弟在闹市里纵马,撞翻了路边的摊子不说,还撞伤了两个摆摊的农夫。
本来年下,京兆尹既不愿得罪权贵,也不愿损了为官贤良的名声,命子弟家里加倍赔偿损失,再把两人照料痊愈便是。
谁知连受伤的人都满意,皇上知道了却大怒,直让京兆尹去查律法,道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直把两个闹事的子弟各打了三十板子才算完,连京兆尹也差点摘了帽子。
因此众人皆知皇上有意收拾这帮权贵子弟,杀鸡给猴看,因此近来都异常乖顺。
林如海觉得寻常走惯了的路,变得有些漫长,直到进了林府,进门便吩咐:“把姑娘喊过来,夫人和少爷也都请过来。”
文砚奇道:“夫人和姑娘并少爷,都在等您呢,夫人早晨就叮嘱了,今儿您忙一天,晚间等您回来再一块用饭。”
是有这回事,林如海应了一声,快步走回正房。
贾敏三人果然等着林如海,因怕饭菜凉了,黛玉提议,直接搬了小铜锅来,底下是炭盆,等父亲回来的时候把烧的红彤彤的果木炭块加进来,清冽的井水很快就能咕嘟鼎沸,带着里面的葱姜和黑枸杞也翻滚起来。
待会要涮的食材也备好了,切得薄而均匀的鲜红肉片、清洗地干干净净的嫩绿小青菜......连蘸料都是每人一个托盘,根据各人不同的口味备了好几种。
当林如海从屋外的凛冽寒冬中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便是如春的热气与香气。夫人与儿女团团围坐,青山直嚷嚷:“父亲快来吧,儿子早就想吃了。”
黛玉却道:“别急,父亲先浣手,冬日里更要勤浣手。别听青山的,他这一天也没住嘴儿呢,饿不着他。”
林如海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是一家之主,理应为妻儿遮风挡雨。他也是朝廷要员,看似手握大权。但在皇上面前,他卑微如蝼蚁。所谓雷霆雨露,俱是皇恩,便是如此。
黛玉敏锐地发现了父亲的异常,贾敏也问道:“怎地站在门口不进来?”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将寒风关在门外,直接问黛玉:“你认识礼亲王世子代云舟吗?”
贾敏莫名其妙:“玉儿怎么会认识礼亲王世子?你们父亲莫不是忙......”
但贾敏没说完,她看到夫君面色严肃。而女儿却微微一笑:“认识且熟稔。”
贾敏和青山愣在了原地,林如海提心吊胆了一路,此时颤抖的双手终于平静下来。
“礼亲王府世子代云舟,今日在乾清宫当着满殿王室宗亲的面,拿军功换皇上赐婚,求娶黛玉,并承诺此生只娶黛玉一人。皇上答应了。”林如海憋了半天的话,先用短短一句话说了结局。
屋里的所有人,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