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莫应缇才刚刚从言昭弟弟莫星渊口中得知好友已入宫选秀之事,便匆匆赶来京城,潜入秀女宫苑,将言昭“偷”了出来。
言昭虽然知这样大为不妥,却因能看到这皇城的上元灯会而无比兴奋。她相信莫应缇的轻功能安全护送她来去,若是能暂且逃离这地狱一般的秀女宫苑,哪怕冒点风险也值了。
那夜,火树银花的朱雀街沿岸悉数倒映在誉河之中,贯穿整个皇城,形成一道极为绚烂的灯带,虽入夜已深,整条街没有一丝衰落的景象,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有许多年轻男女的手上都拿着兔子灯、花卉灯,好不热闹。
莫应缇将早已备好的轻纱面衣为言昭带好,毕竟言昭美貌无双,在这种时候不宜引人注目,莫应缇自己则一身月牙白锦袍,以男装示人。
两好友多日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像寻常人家一般轻松愉悦,可莫应缇从没想过那是她和言昭最后的快乐时光了。
莫应缇问言昭如何应对几日后的选秀,言昭便是在这时说出那个半遮面的法子的,莫应缇虽不懂这些女子心思,也拍了拍胸脯道:“不管怎样,若是你有一日不悦,只需递消息给我,我随时将你救出那牢笼。”
然而言昭只是苦笑:“若我如你般自由就好了。”
那时莫应缇并不知道她的意思,只觉得她是作茧自缚,直至她自己不得已入了宫,才真正明白,何为情谊,何为责任。
广宣楼是皇城第一大酒楼,装潢豪华,颇有纸醉金迷之风,据说酒菜堪比宫宴,后厨的师傅都是曾为皇上制作过宫宴的厨师,就连跑堂端着的杯盏都是白玉金纹盏,莫应缇少见如此奢华的景象,连连啧叹贵族之奢靡。
“这广宣楼最要紧的不是这堪比皇家宫宴的酒菜,而是那万里挑一的舞姬。”顺着言昭的眼神,莫应缇往雅厅的深处看去。
雅厅在外,深处是一个不小的舞台,那舞台上的烛火通明,些许白烟缭绕,颇有几分仙境之感,舞台上面几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在曼妙起舞,脚腕和手腕上的金色铃铛随着节奏发出声响,颇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那些异域女子舞姿轻盈灵动,上面是一件裹身短衣,唯有背部有两处对称的流苏,层层叠叠,像是一对未曾起舞的短翅,腰间束着宽宽的彩色腰带,恰巧把短上衣露出的脐部遮住,裙子是垂坠感很好的丝质长裙,上面印有许多神秘的符号,仿佛是古老的文字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传说,莫应缇看得迷糊,拉着言昭的手走上前去。
“这些女人可真美啊。”待莫应缇看清这些女人的长相后,不禁感叹道。
“也不全然,此处烟雾缭绕,又有丝竹绕耳,铃声未绝,整体的氛围会让人觉得这些女人格外漂亮,甚至不像是我们大梁的女人。”
“这些女人本就不是大梁女人吧?”莫应缇问。
“她们跟咱们一样是大梁的女人,只是她们打扮自己的方式,是按照一个古老的神秘民族来装扮的。”言昭道,“那个民族的女人据说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她们很会利用氛围美化自己,让男人瞬间倾倒。你看,就连你一个女人,随意看了一眼都忍不住上前来。”
“哪个民族,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从未见过身着这样服装的人呢?”
“灵羽族,”言昭轻叹一口气,“你的确未曾见过,因为,她们在几十年前,已经灭亡了。”
莫应缇深吸一口气,在看向那台上惹人心弦的舞姿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除了有一种莫名的诡异外,更涌上一股无用的悲悯来。
“他们最初居住在与大梁西南角相邻的一片森林里,北邻大梁,南接东海,东海那时的国主奉行扩充疆土策略,便将他们一举灭国,只有一支残部好不容易逃往大梁,到了皇城,他们找到当时的大梁皇帝,希望能给一片很小的地方供他们生存...”
“所以他们在咱们大梁的土地上休生养息,直到今天,”莫应缇连忙补充道,“那这样也不能算灭亡了。所以说啊,一国之君的为人是多么重要,东海国主为人残暴喜杀戮,对于灵羽族这样的小部落是灭顶之灾,而咱们大梁皇帝,慈悲为怀,乐善好施,灵羽族的血脉才得以保留至今...”
言昭看了莫应缇一眼,眼里充满悲怆,道:“那时的大梁皇帝知道,若是这一答应,且不说是否会与东海结下梁子,多年以后大梁的子民是否能与异族人共享那片土地,是否会引起更大的战争以至于危及大梁江山...所以...”
“所以,大梁皇帝并没有救他们于水火,而是将他们交给了东海?”莫应缇双手握拳,指节捏的咔咔作响,“狗皇帝,毫无人性!”
“其实那时大梁皇帝的决策虽然于情不合,但于理...”
两人说着,莫应缇的眼神由近及远,紧盯着那台上的舞姬,言昭话未落音,只见她侧身一拐,灵活地从台的侧边游过,直奔舞台后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