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端来铜盆,侍女殷切上前,用事先打来的水沾湿了布巾,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又细心帮她净手。
舒灿歌像个冷冰冰的瓷娃娃,任由她们摆弄,跟着拿起碗筷,虽味同嚼蜡,依旧强撑着慢慢用完了晚膳。
*
赵无忧来寇府的第三日,寇府走水了。
春寒料峭,漆黑的天幕上,厚厚的云层掩住了下弦月。廊檐下的风灯摇摇晃晃,像极了这个惴惴不安的深夜。
舒灿歌原本已经在仆妇的监看下就寝,睡得并不沉。这处院子虽僻静,但她依旧被远远传来的响动吵醒了。
她的心没来由跳得很快,冥冥中像感受到了某种契机,于是掀开帘子,自床榻起身。
下床后,她并未掌灯,而是在黑暗中悄悄穿戴好。
摸黑走下楼梯,舒灿歌才发觉,往日都会守在楼下的婆子居然不见了。
远方飘来嘈杂的人声,隐约听到有小丫鬟惊呼:“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呐!”
果然,寇府西北处正火光冲天,将天幕一角染红,舒灿歌认出那是下人们所居住的倒座房,滚滚浓烟自那边弥漫过来。
料想看守她的婆子定是去视察火情了,舒灿歌不知这场火是意外或是人为,但心道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逃脱机会。
她愈发小心,一路藏身于花木之后,蹑手蹑脚走到院子的月洞门下。
“夫人,更深露重,您不该出院子。”
就在舒灿歌以为自己即将逃出之际,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出。
她悚然一惊,才发觉一名看守的婆子正站在身后。
“别过来!”
她先前在房里摔碎了一樽青瓷梅瓶,手里捏着一枚瓷片,在云间泻下的惨淡月光下寒意闪动。
那婆子显然自恃拳脚,显然不会认为对方一个弱质女子能用一枚瓷片伤到自己。
舒灿歌自然也明白,于是双目凛冽,直接将瓷片横亘在自己脖颈之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划下去了。”
果然,婆子被慑住了,一时踟蹰不前。她自然懂得,若是舒灿歌有个闪失,寇清昼绝饶不了他们这些下人。
“夫人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奴才,您自个儿知道,您是不可能跑得出去的……”
婆子犹自循循善诱,突然,一阵劲风袭来,等反应过来,后颈已经狠狠挨了一手刀。
看着对方猛然倒下,舒灿歌也是惊讶得睁大双眼。
等看清月洞门后走出的人,她才激动又欣喜地喊了一声:“赵无忧!”
月亮已经从云后悄悄滑了出来,清辉安静地洒下。
少年人的模样并无大变,依旧剑眉星目、目光灼灼,只是这近一年的军旅磨砺,似乎变得沉稳了些。
“哎,舒灿歌,你、你别哭啊!”
还是回到原先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瞬间,赵无忧甚至下意识想替她擦眼泪,但旋即意识到她已嫁做人妇,抬起的手臂硬生生顿住。
舒灿歌完全没有感到对方的局促,抬袖擦干惊喜的泪珠,“你是来救我出去的?”
赵无忧点头,气愤不已:“寇清昼那厮简直混账,居然谎称你生病了,将你囚/禁在此,幸亏老姐发现了其中蹊跷……”
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先前在明州,你哥哥让我带一封家书给你,你拿到了吗?”
舒灿歌点点头,想起外祖父的去世又悲从中来,但眼下显然不是悲伤的时候。
“好,那我们快走吧。”
赵无忧刚要去拉她的手,突然听到有人尖叫着:“进贼啦!快来人抓贼啊!”
嘈杂的脚步声如雷霆逼近,众家丁手持棍棒,灯笼的火光闪烁着,火龙般自廊庑一端漫来。
“你先走,我来应付他们!马车在西边柴门等着!”
舒灿歌自知不是拉扯的时候,只道了一句:“赵无忧,你万事小心。”
少年人回首点头,眸子闪闪发亮,,又冲她咧嘴一笑。
因倒座房起火又遇贼,府中巡夜的下人都往那边跑去了,舒灿歌一路小心藏匿,终于绕到柴门。
就在她舒了一口气时,抬手推门却发觉怎么用力也推不开。
借着月色,她才看清那小小的柴门后竟挂着一把铜制大锁。
心像坠入冷湖,她从柴荆的缝隙间探出手去,不可置信地扯动锁链,似乎想徒手把锁链扯断——这无疑是个疯狂又绝望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