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无云,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
寇清昼换上了一身飞鱼服,腰间佩金丝鱼袋,挂绣春刀,正跟在一名公公身后。
“都入秋了,这鬼天气还这么热,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太监一边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抱怨。
“入秋之后还有秋老虎,总是要发发威的。”寇清昼笑笑。
对方在前头躬身回头笑道:“五爷这次在浙江可是立了大功劳,先前谭大人回来述职,圣上就对此大加赞赏,老祖宗也在奴才们跟前夸您办事得力呢。”
太监一边奉承着,一边领着寇清昼往树荫下的阴凉处走,很快便到了敬事房。
寇清昼正要进屋,门口立着的一个白胖的小太监,却不冷不热地将两人拦住:
“干爹他老人家正在休息,五爷,你要不在院子里等等?”
领路的太监面色稍变,再看向寇清昼,对方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好。”
敬事房的院子开阔,头顶的太阳无遮无拦地照射下来。院子角落倒是有一棵大榆树,枝繁叶茂,洒下一片树荫,树下有石凳石桌。
领路太监扯出略显紧张的笑:“五爷,您要不去那边凉快的地方坐坐?”
“不必了。”
说着,寇清昼沿着台阶退至中庭,站定。
今日无风,烈日当空,很快便有汗水从他额头上冒出,顺着鬓角落下,他也没有抬手擦拭,静默得像一尊石像。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那白胖的小太监才从房中走出,悠悠道:“干爹已经醒了,您进去见他老人家吧。”
*
寇清昼进了屋,寇信芳正坐在榻上,穿着白色中衣,的确是刚午休后的模样。
一旁的小太监替他披上外衣,又有人捧着茶盅上来,旁边还有两个小太监各执一把蒲扇,正为其打风。
寇信芳拿盖子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
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还是黑的,皮肤很白,脸上也几乎没有皱纹,容长脸,吊梢眼,光溜溜的下颌,面容有些阴柔。
寇清昼上前一步,唤他:“干爹。”
寇信芳抬眼看他,将茶盅放下,脸上浮现出笑意:“你回来了。”又见他脸上的汗珠,露出心疼的神情,“怎么出了这样多汗?”
刚才门口的小太监回道:“干爹刚才在午睡,五哥怕打搅您,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寇信芳骂道:“混账东西,不知道叫醒我吗?皇上都没这样把人晾在大太阳底下等!”
那小太监顿时吓得发抖,跪在地上告罪:“儿子只是心疼干爹……”
寇信芳不耐地挥挥手,冷冷道:“自己下去领罚吧。”
随后,又冲寇清昼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位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慈爱笑道:“擦擦汗吧。”
“多谢干爹。”寇清昼接过。
等他擦完汗水,寇信芳才开口:“见过皇上了吧?”
“见过了。皇上在南熏阁见了我。”
寇信芳问:“皇上和安贵人在一起?”
南熏阁是宫里一处水榭歌台,四面环水,亭台四周垂挂纱帐,熹明帝喜好在此处听美人奏弦歌,而安贵人便是宫里最擅长唱歌的妃嫔。
寇清昼颔首,对方笑着问:“你这次差事办得很好,皇上都赏了你什么?”
“赏了臣一座京郊的宅子,一只金丝鱼袋,升了年俸。”
寇信芳叹气:“只因靳云楚在你头上,他不走,你这官职也是升无可升。”
寇清昼淡淡道:“儿子为朝廷办事,只求皇上满意,靳大人是我的上司,我自然是敬重他。”
寇信芳点点头:“你一片赤胆忠心,圣上和我都是知道的。”话锋一转,他又问:“听说你在那边还办了一桩堤坝贪墨案?”
寇清昼从圈椅起身,跪在对方面前:“董保也是干爹的儿子,我却逮了他,请干爹责罚。”
寇信芳叹了口气:“董保的确跟了我很多年,在宫里顶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去到浙江就变坏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是钦差,奉天子命办差,他贪墨修河堤的款子就是跟圣上作对,你抓他是秉公执法、天经地义,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快快起来罢。”
等寇清昼站起身后,他又问:“那董保人呢?”
寇清昼垂下眼帘,“死了。”
寇信芳一脸惊讶:“怎么死的?”
“在牢里自己吊死了。”寇清昼平静地回答:“死之前他已口述了供状,也画了押。此次堤坝贪墨全系他一人所为。贪墨的钱也大半被他挥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