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与郡王殿下和好如初,难道不是喜事?”
冷元初被他说得有些面红,紧了紧夫君的手。温行川怕他乱讲道出那“回心转意符”,忙挥了袖子与他道别。
“孤要与王妃一同赏春,日后再找你喝酒。”
“哈哈,好啊!”郄贤摸了摸上唇一撇胡子,恭敬目送郡王夫妇离去,在春风的吹拂下,瞥见一丝郡王妃的真容——
怨不得郡王娶妻后仿佛变了个人,确是国色天香啊!可惜了,她姓冷。
三载前,皇帝年逾六旬知天命,在皇宫大兴土木,筑观星台和揽天阁。忙于此事的郄贤最清楚,皇帝建此,不仅仅是为观天象而谋后动——
这耗资不菲的新工事,完全是越国公自掏腰包。虽不知这位大燕陶朱公借机换了什么特权,但皇帝的心思不难猜:
用它探一探冷氏的家底,这一探,果真深不见底。
老皇帝现已不比建元之时敢对冷公足够信任,年龄愈大,愈惊恐冷公在他日薄西山时僭越摄政。郄贤算过,对冷家的制裁已山雨欲来。
可这破局的一爻,便是这位郡王妃。
他直直盯着冷元初远去的倩影,露出伪善面孔下,真实而凶残的嘴脸。
对温行川,郄贤毫无同窗之情,成为这位皇嫡孙的伴读,简直是上苍按着他喂金丹,只等温行川上位,他好兴道灭佛!
可他所谓的“道”,却是邪祟歪道——他早已跟了妖师,在茅山修习之时便被逐出正道师门!是他瞒天骗地,骗了他那位官至鸿胪寺卿的父亲,亦骗了皇帝和郡王,得以正道身份出入皇宫。
谈什么得道飞升,考什么辛苦功名,哪有做宫廷术士操纵权贵更爽!他在胞妹郄娅年幼时便吹好耳旁风,鼓动她主动示爱,以求嫁给温行川,兄妹二人好合纵弄权干政!
可看郡王这坠入情网的样子——
不如让妹妹出卖身体与皇帝,或是,敦靖亲王呢?
……
温行川牵着冷元初的手在石子岗漫步,冷元初被湖畔怒放的杏花吸引住,非要踩着石头去嗅那淡淡的花香。温行川怕她摔到旁边池塘里,抱住她的腿,与她一起仰头看那杏花微雨。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杏花热烈,却在临川先生笔下如此清洁不屈。”[1]
冷元初说着,垂下头看到温行川睫毛上沾了花瓣,遂摘下幂篱,轻轻取下花瓣后,捧着他的脸在同一位置落了一吻。
温行川正享受着美景与美人,忽然瞥见立在不远处的大理寺丞赵一和太医咸熵。
冷元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环着温行川的脖颈从石头上跳下绕到他身后,用他的宽肩遮住她的华容,她知他心思,不便在外臣面前抛头露面。
温行川心情稍波动下,即刻恢复清冷神色,回身为妻子戴好幂篱,与她并肩站定,由着二位臣子走过来请安。
赵一见郡王这般穿着,知他不想暴露身份,大步走上前,却是小声恭敬称呼。而咸熵走来,完全不复此前与郡王单独见面时那般随意,支支吾吾说不全话。
温行川每次听咸熵揶揄他,还能饶他一命,只因他已经二十有五,还没治好这与女子一交流就结巴的毛病,真让这位美人暖怀的郡王觉得可怜。世代杏林的咸家对他矫枉过正,导致他到现在都没法与女子相看成亲,医者还难自医!
至于大理寺丞赵一,三十出头,算是根半生不熟的官场油条。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最大的缺点是急于表现,妓女杀官案是他大包大揽,却差点被贬。不过他最近对温行川投了诚,给这位郡王爷弄笑了。
“满朝文武百官,除了少数几个衙门没有公开表示,其余都为我父王马首是瞻。怎你这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放弃美好前途不要,来支持我这个前途未定的皇孙?”
赵一没敢道出心声。这个时机,投靠亲王定是分不到什么好羹,但投诚郡王那可是超前押好注。反正嫡长孙是他,未来皇位早晚也是他,跟着郡王就算到了温琅一朝也不会有太多偏差。
他人事通络,早察觉出郡王与这位咸太医走得近,得闲便找咸熵喝酒作诗拉拢关系。上巳节这般好时光,变成俩大男人出来踏春,不曾想见了郡王,以及他那神秘的郡王妃。
虽说方才站得远些,可郡王妃的真容只一面便让二位臣子记在心中。不过他俩都知,郡王对郡王妃可有掩饰不住的占有之意,哪敢不过脑子乱传闲话,妄加议论郡王妃。
温行川现在是有些气短,今日带妻子出来,不仅是沐浴春日,重要是哄她与他彻底和好,怎接二连三来外男妨碍他们。
看起来此后散心,不如带妻子到宫内御花园转转,没人打扰。
冷元初目送他们走远,舒了口气,见矮亭那边聚不少人,好奇得很,拉着温行川走去。到了近前才知,有机灵的人在那边架了柴火,烧煮吃食,售与腹饥游人。
看那锅里焖煮的荠菜花炖蛋,冷元初吞了吞口水,想吃却不敢说。嫁到王府这段日子,她已知道亲王府各园均有不菲的餐食月例和苛刻的饮食规矩,温行川自幼尊贵,应是不吃市井饮食,只好扯了扯他的袍袖,准备走开。
“麻烦盛两碗。”听到温行川说出此话,冷元初实难相信,不由得睁大眼睛,隔着面纱望向他。
“好嘞客官,这边胚蛋、喜蛋,客官要不要带两个,鲜得很。”
温行川侧头示意她选。
“不了……那都是胎死腹中的蛋,不吉利。”冷元初小声说着,接过热气腾腾的炖蛋。
温行川多给了些铜钱,把竹碗勺一并买走,带妻子到人少背风的地方,帮她掀起面纱。看着她一勺勺吃完,再趁着热气散去,三两口倒进肚子里,丢了盛器。
“夫君也喜欢这市井的美食吗?”
“不甚喜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