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元拿过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眸看到什么,江稷趁她不注意,将沾血的袖口往里卷了卷,这才继续面向她。
三杯冷茶下肚,乔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生平第一次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方才黑衣人朝她冲过来那瞬间,她的脑内几乎是一片空白,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不能移动分毫。她举杯敬向江稷,“以茶代酒,多谢相救。”
江稷有些惊讶于她的坦然,他忍不住道:“你见我杀人,不怕吗?”
乔元反问道:“为何要怕?若他们是阴神教人,便是来要我们性命的。今日若不是你出手,那死的便是我们。”
江稷闻言,咧嘴无声笑笑,乔元也不知道他在乐些什么。
将塞在背后的方志拿了出来,乔元道:“我今日这么晚来找你,是找到阴神教饲养蛴螬的地方了。”
她抬手点着方志一角。
江稷收起笑容,接过方志道:“我看看。”
乔元顺势将方志塞到他手里,趁着他细看方志的功夫,将自己的包袱收拾了出来。
见她又背着她那些家当,从方志里抬头的江稷道:“你收拾这些东西作甚?”
“方才打斗的动静太大,想来没一会儿客舍的人就要来看了,若被他们瞧见报了官,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必须现在就得走。”
见乔元说的煞有介事,知晓她是怕惹到官府。江稷轻叹,走到窗边,掏出一只袖箭朝天上发了出去。袖箭入空,发出一阵急促的尖啸。
他回头道:“不必担心,稍后便会有人来收拾。”
乔元面露怀疑,“当真?”
江稷充其量也不过是金台县的巡检使,他还能支使得动灵州的人?
“当真。”江稷看向她,答得认真。
见江稷的神色不似作伪,乔元想了想,依言放下手里的包袱。她记得周进曾说过,江稷是临阳江氏之后,这或许是他们这些大宗族给族中子弟的秘门罢。
乔元不便多问,只道:“后塘镇旧址离此处莫有二十多里,我们得现在就出发,若是顺路能找到坐骑便更好了。”
二十多里,若没有交通工具,徒步得走至少两个时辰。
知她着急,江稷在桌上留了张字条,便带她行到客舍外。
乔元抬眸想要询问他是什么意思,便听得江稷朝远处的林子吹了一声长哨。不过半晌,便见一匹黑马踏月色疾驰而来。
乔元定睛细看,正是当日出发往灵州来时,江稷骑的那一匹。
黑马到江稷身边停下,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江稷的手,乔元在一旁看着,奇道:“这匹马不是当时被留在灵州交界的客舍里头了?”
江稷道:“那处可关不住它,早几日它便寻过来了,不过那时在严绍处,不便带它回来,我便将它放在了稍远些的林子里。”
二人言辞间,江稷扯着缰绳,利落翻身上马。
月色下,他朝乔元伸出手,“上来。”
救人要紧,乔元也不多扭捏,借着江稷的力坐到马背上。
“抓稳。”江稷丢下一句,下一瞬间身下的马便风驰电掣起来。
第一次乘坐马驹,乔元浑身僵硬,江稷走的是小路,路面不甚平坦,马背上下起落颠得乔元想吐。她只能尽量伏低身子,一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一边还要抓紧缰绳,防止自己被颠得掉下去。
黑马的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到方志上所示的地方。
再往里头便是因为地动而突出地表的乱石,马匹无法进入,江稷下马将乔元扶了下来,随后轻拍马背,黑马便乖顺地往一旁的树林里走去。
被扶下马的乔元面色铁青,她脚底虽然踏着坚实的地面,但身体却还沉浸在马背上的律动之中。
接连而至的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扶着一旁的石头坐下。
江稷甫一回头,便见乔元瘫坐在地,这样的速度对他而言不算快,但他似是忘了乔元是第一次骑马,回过神来的他上前面带歉意,温声道:“可还好?”
乔元努力抑制着肠胃里头的翻滚,冲他摆摆手。
江稷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以为乔元有什么要交代,走近几步问道:“是有什么话想说?”
见江稷还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乔元实在憋不住了,“哇——”一声,她张口直接吐在了江稷的面前。
……
明月高悬,空山寂寥。偶然传来几声鸦啼,不过片刻便消散在夜风中。
呕吐过后,乔元身心终于舒畅不少,她随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胃液,不顾面前因为沾到呕吐物有些僵硬的江稷,拿出方志开始比对方位。
江稷额上的青筋微有些凸起,但见乔元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观察四周,他拧眉,认命般地坐在离呕吐物远一些的石头上。
深夜进山最怕迷失方向,乔元抬头,在天穹上寻找北斗七星辨认方位。
此刻已近子时,又是春夜,北斗七星应是达到了最高点。她毫不费力地在天空中搜索一番,果然在正北方的高空处找到了七颗连在一处的星星。
天枢指西,摇光指东。
记好方位,乔元起身对着江稷道,“走罢,我们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