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锈蚀倏忽褪去,平凡的铁片焕发生机,光彩耀目而锋不可当。
格拉默之剑骤然发出一声轻盈的清吟,迸发出万丈光芒。
有人沐浴在耀耀之光下,站在冰晶的方台之上,将那一柄剑、那一柄自天地形成那刻开始就从未动摇过的剑。
——拔了出来。
金光闪闪的门霍地出现在艾忒尔的面前。
这一次,艾忒尔推开了那扇门。
河水倒灌,岩石裸露。
无光的地底如白昼灿灿,艾忒尔看见成群结队的妖精,看见以一敌百的卡纳斯。
同时,万千石中的妖精也看见了手握格拉默之剑的艾忒尔。
猛利的攻击瞬间消弭,守卫着地心之门的妖精同时同刻地停顿下来,驻足在原地,就好像是突然失去了动力的机器一般骤然停歇,只是用红碧玺充作的眼睛凝视着门前的艾忒尔。
紧接着,点亮它们力量的红碧玺的光渐渐熄灭,它们屹立着,身体的亮光渐渐褪色,变作岩石的灰黄,与身后的深坑岩壁紧紧相接、浑然一体。
艾忒尔挥出了一剑。
剑柄与手掌相接的部分迸溅出细碎的冰晶,格拉默之剑发出炳若日星的光。
天摇地动,山崩地裂,石块轰隆,千米之下的深坑兀然爆发出炽热的光,一飞冲天,将积压万年的岩石尽数斩断,萦绕黑暗的幽深地底于今射入艳阳之光。
光与风同时托住艾忒尔的身躯上慢慢浮,浮至高空。
艾忒尔看见距离千里之外的新多隆城,看见立足于云端上的天使集结,即将越过灰白色的屏障,看见名曰天启的巨骑士分立,就算隔绝着屏障也可以利用手中的宝物操控城中人的灵魂与身躯。
灰马的骑士腰挎重剑,剑的刃风丝丝缕缕地穿透屏障的缝隙,瘟疫的孢子在土地上散播。
黑马的骑士手持天秤,秤的托盘慢条斯理地汲取灵魂的力量,饥饿的病毒击溃人心。
红马的骑士背负大刀,刀的重量在一克一克地加重,每加重一克,就证明有人变成了战争的傀儡。
白马的骑士头顶冠冕,他半透明的身躯逐渐变得凝实,人类的灵魂哺育着他,让他一步一步地成为大地上的王者。
天国的幸福与美妙自云端透出,天使的号角正在奏响,奏响着讨伐人类城池的乐章。
一束光照在艾忒尔的身上,宛若金纱覆面,也如金甲加身。
艾忒尔横剑在前,手腕周边迸溅的冰晶漂浮着,似乎众星拱月。
他挥出了第二剑。剑风斩断空间,转瞬间抵达千里之外。
这一剑斩向天际,斩断密布的彤云,斩断浩瀚的碧空。
——斩断了天。
黄金的号角破碎,坠入大地,众天使自云端坠落,跌入凡间。
洁白的羽翼染上灰霾,公正的冰链自虚空之中临世,锁上天使的脊骨。
格拉默之剑周边漂浮的冰晶折射出藏色的光,晶光随着持剑之人的动作而回旋。
艾忒尔挥出了第三剑。剑风遁入虚空,转瞬间抵达无人可知的灵魂与权柄的疆界。
这一剑斩向幽冥,斩断驱动灵魂的理智,斩断分化的权柄。
——斩断了地。
巨骑士的黑斗篷断裂,幽冥的鬼火骤然停歇,四骑士在墙外止步,骷髅曝露,宝物石化。
白马骑士头顶的冠冕化作齑粉,透明的身躯霎时消失。
瘟疫、饥饿、战争、死亡的权柄自天启四骑士的手中脱落,重归大地。
灿烈的日光照进艾忒尔的眼中,他同时看见新多隆城中爆发的热闹欢呼。
紧抿的唇角终于稍松,紧睁的双眼终得闭目。
艾忒尔从高空中坠下,光与风擦过他的衣角,未能挽留住坠落的人。
然而,有人接住了他。
“……卡纳斯。”
艾忒尔看见了一如既往的湛蓝眼睛,就算是天空也不能与之相比的湛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犹如往日一般明亮,他没有在自己的喉咙里感受到任何的干涩与阻滞,但是,他还是觉得疲惫,从灵魂处产生的疲惫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令他难以站直。
“嗯,我在。”
卡纳斯托住了他,像是温柔地扯住了即将断线的风筝,将迷途的人慢慢引领回到道路上。他们的手臂与手臂相接,卡纳斯很明显地感受到艾忒尔依靠着他。
而艾忒尔很少会这么做。
卡纳斯笑着开口,轻松地调侃着说:“你回来的还算及时。”
他假装看了一眼天空,就像在看太阳照射的角度,然后再转回头,“距离你推开那一扇门才过了五分钟。”
“五分钟?”艾忒尔有些恍惚,他潜意识地握紧卡纳斯的手,似乎是握紧了在无数次死亡之后、在海水中看见那抹缥缈的幻觉。
“没错,五分钟。”卡纳斯重复了一遍,肯定地说,
他看见艾忒尔的眼睛逐渐聚焦之后,才别开了这个话题,语气变得昂扬起来,他没有提那柄斩断天地的神剑,转而拎起艾忒尔过长的衣服下摆垂落的布料,“你的新装扮看起来不赖,很酷,非常适合你。”
艾忒尔后知后觉地低头。
漆色的衬衣,宝蓝的领带,还有鸦色的长西装,完全是他穿越千年之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打扮。
不是雅什城中小小的祭司学徒,而是二十一世纪魔法学院的首席。
身份突如其来暴露在外,着装的异常令他寝食难安。
艾忒尔揪紧了卡纳斯的手指,“你,不感到意外吗?”
“意外?”卡纳斯挑眉,银色的发代替金色的纱拂在艾忒尔的脸上,“我不知道什么是意外。”
“我只知道,我接住了你,仅此而已。”
——CASEⅢ:人类的城邦.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