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林阳仍笑脸待人,彬彬有礼,但总有意无意躲着闻七,像与他隔了道隐形屏障。闻七本就生性内敛,尚未来得及处理此事,便被轰轰烈烈的拜师大比打断了节奏。
该大比十年一次,唯有外峰弟子可参与,主要目的是择选人才。平日外峰弟子与长老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若想往上爬,这便是一个格外难得的机会。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传来小道消息,说是花满堂将会于此次大比中收徒。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激得众人跃跃欲试。
季惊鸿听闻此事,弯着腰笑得牙不见眼。
“不得了不得了,某人也是到了收徒的年龄了,不如我信书一封和师尊打个招呼?”
“往后我不当宗主,师尊知道也不会多管。”花满堂无甚情绪地勾勾唇,“笑这么用力,当心摔了。”
“这不有你接着。”季惊鸿擦了擦笑出的泪,“说真的,我看外峰痴迷你的不在少数,你什么时候真收一个?”
他两眼发亮:“这样我就有小师侄了!”
“再议。”花满堂嗓音很淡。
“哎呀不就是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嘛,知道你专一啦。”季惊鸿嬉笑着搭上他肩膀,“决赛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按理来讲,这种程度的大比用不着他们出面。内峰弟子主持,再派几位长老坐镇足以。
但耐不住有人偏要去。
“知道了。”花满堂轻叹出一口气,“陪你。”
花小峰主一言九鼎,说要陪便真将繁忙要事推得一干二净。尽管在他看来,那些打斗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但季惊鸿还是看得很认真。
大比以九龙擂台为界,先落地者败,两两为敌,数十场同时展开,逐步淘汰。因此,越往后,想晋级便越难。
外峰叫得出名字的也就那几人,林阳无疑是个中翘楚。他一柄长剑锋芒毕露,势如破竹,刀光剑影下便将对手驱于界外,点到为止,绝不得寸进尺,结束后还风度翩翩地道一声“承让”,颇有君子之风,引得多位长老频频点头。
“诶诶诶,找到了找到了,快看!”花满堂正盯着虚空发愣,季惊鸿突然凑过来扯他衣角,声音难掩激动,“你那个心肝宝贝还挺厉害,竟然能坚持到现在。”
花满堂:“……注意言辞。”
话虽如此,他还是顺着望去,却在瞥见那个身影的刹那,顿住了动作。
看台坐落在高处,离擂台很远,按理来说,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他就是看见了。
那双瞳孔,凉月般被血色覆盖,狠戾凶悍,杀气腾腾。
对方是个高阶弟子,应当有过好几次大比经验,下手毫不留情,剑剑往他的伤口扎。
拜师大比白纸黑字的规定,只要不伤及对方性命,站上擂台,百无禁忌。
这种打法虽心狠手辣,却卓有成效,一番进攻下,闻七节节败退。
小腹血流如注,大片大片氤氲开来,将衣袍染成赤红。好几次明明只需往后倒,便能结束折磨,但闻七不知憋的哪口气,非得在台上死扛。偏偏他们的擂台处于角落,一时竟无人察觉这般严重伤亡。
时间一息息流逝,眼看同期擂台纷纷结束比赛,那弟子心生烦躁,下手愈发没有分寸,但无论他是用剑刺还是用拳打,就是没有进展。
重压之下,闻七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像绞入擂台的铁钉,也像深入土壤的野芒草,风雨不改,坚韧不拔。倘若说林阳是凭实力取胜,闻七便是借意志扎根。
季惊鸿被他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他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花满堂定定盯着那处,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将骨扇攥得死紧。
“胡闹。”
他作势起身却被季惊鸿拉住:“你干什么!比赛可规定了不能插手啊!”
“命都没了,还比什么?”花满堂嗓音很冷,“松开。”
“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再等会儿就得收尸了,犟劲用在这种地方就是等死。”花满堂语速愈发快,“放手!”
“诶诶诶!你快看你快看!”拉扯间,季惊鸿突然大叫,“反转了!”
数次碰撞过后,对手总算耗尽气力,显出一丝疲态,恰是这一晃而过的松懈,害他暴露了弱点。
趴倒在地的闻七骤然暴起,如蛰伏许久的幼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只为等待最佳时机,将猎物一网打尽。
予七剑横刃而向,直冲要害,若疾风迅雷,避无可避。那弟子惜命,不得不后撤,飞出擂台之外。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显示屏一闪,晃过闻七大名,判定成功晋级。
“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耐性,这小师弟挺厉害啊。”季惊鸿面露惊叹,“得在面对修为和自己不同层级的对手时保持冷静,得在重压下想出方法,还得随时灵活应变,这场赢下来,谋略胆量缺一不可。”
“这位闻师弟再过几年必成大器。”季惊鸿笑眯眯地凑过去,“你眼光不错嘛。”
他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花满堂却始终没什么多余反应。他眸色很淡,脑中尽是五年前那个飞扑而来的身影。
那时的闻七才堪堪到他胸口,整个人灰蒙蒙的,硬生生用脑袋撞开大门,一边口鼻喷血,一边狼狈地摔了进来。人还没清醒,嘴便先一步咬住了他小腕,像只未经驯化的狼崽,猩红的目光和方才在擂台上一样。
后来他将那只破破烂烂的小狼捡了回家,将他洗得干干净净,还为他挂上亮晶晶的琼石宝剑,把人打扮得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