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年又惊又怒,巴不得追过去把人拎回来好好教训,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那两人气势汹汹,面目狰狞仿佛要吃人。季惊鸿用一个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何皎,又于生死间隙转头。
“你不用动。”他扬声笑道,“一切交给我。”
先前商量好的计划,眼下也该执行了。
少年笑得肆意,如风如阳。乌霜落晃了一下神,没有说话,只是直到剑光晃过衣摆,战局结束,他也没动一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远和周年年配合得竟还不错,颇有双剑合一之感。季惊鸿没有武器,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只能靠着身法躲避那两把灵气四溢的剑。
他手执一根枯木枝,动作间红衣翻飞,宛若熊熊烈火烧在冰原。黑靴飘于地面,踏雪无痕,身轻如燕。
季惊鸿逗完这个逗那个,像猫追耗子一般慢慢磨,玩得不亦乐乎,动作间逐渐放肆,险些忘了今夕何夕。
这一放肆,就出事了。
季惊鸿腰韧如柳,红衣如花散于半空,却听“呲——”一道摩擦声,枯木蹭过利刃,刷地将孙远击出几米远,靴面重重剐蹭了一长道,白雪染上脏污。
孙远持剑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抬头:“惊鸿二十四式?!”
不用他说,就是季惊鸿自己,在出完那一招“翩跹”后,脑中也倏然蹦出两个字。
坏了!
很多时候,打斗切磋都是一瞬间,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动用肢体记忆。自化身以来,他虽有意克制修为,但方才打得热血上头,一下子没克制住。
“你怎么会惊鸿二十四式!”孙远目眦欲裂,“你凭什么?!”
季惊鸿四下瞥了一圈,何皎双目瞪得滚圆,直愣愣地盯着这边,乌霜落则平静地望向此处,面上无悲无喜。
不知为何,一触及那湖泊般的眼睛,他的心一下子宁静了下来。
“会惊鸿二十四式怎么了?”季惊鸿笑意盈盈,言语间自有一股傲气横生,“很难吗?”
孙远死死瞪着他,仿佛要用目光撕下他一块皮。
“看我做什么?”季惊鸿眨眨眼睛,“你总不至于不会吧?”
周年年大汗淋漓地喘着气,面露茫然:“远哥,惊鸿二十四式是什么?”
“你怎么连惊鸿二十四式都不知道!”安静了许久的何皎总算忍不住,颇为自豪地开口,“天历500年春,思雅宗举办亭山小宴,邀各派曲水流觞。季朗以此为灵感自创剑舞,红衣如烈焰,凤吟琢落樱,惊艳四座,特命名为惊鸿二十四式。”
“方才无双舞的那招,便是惊鸿二十四式之三,翩跹,衣摆如蝶,轻巧灵动,浑然天成。”何皎双目激动到泛光,“也是我最为喜欢的一式。”
“嗤,我还以为什么。”周年年面露鄙夷,“不过是花拳绣腿,谁练不会?”
“你懂什么!”何皎叫道,“且不论惊鸿二十四式有多难学,即便运气好学会了,也使不出季朗百分之一的潇洒!”
“放屁!”周年年怒骂,“有种你让他到我面前来演示一遍!”
“做你的春秋大梦!”何皎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季朗只使过两回惊鸿二十四式,亭山小宴一回,端州长宁为救小儿一回,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使唤他?”
“季惊鸿又算什么东西?”孙远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叫花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
相比天之骄子,人们更愿意嫉妒变为天鹅的丑小鸭。前者,因优秀到极致,人们只能仰望,后者,拥有与他们同样甚至更低劣的出身,却偏偏踩到他们头上。
他们不平恼怒又无可奈何,多余的情绪只能滋生为嫉妒,而当嫉妒都盛不下这种强烈情感时,便只剩下恨了。
孙远不恨花满堂,他恨季朗。
恨他的优秀,幸运,骄傲,更恨自己连他随手创的惊鸿二十四式都学不出。所以他只能诋毁造谣,安慰那颗可怜又可悲的心。
“你瞎说什么!”
事关季朗,何皎一点就炸,当即忘了冰裂的教训,冻得流泪也要上前。
季惊鸿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听着他们扯,眼下那笑容却有些挂不住了。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飞身至何皎旁边拽住他胳臂,同时对着梅梓朗声一笑:“梅姑娘,交给你了。”
两人心有灵犀,光是一个对视便定了心。梅梓拔剑出鞘,挡在乌霜落跟前,替了季惊鸿的位置。
长剑凌然破风,不似季惊鸿类似于猫捉耗子的游戏,梅梓下手干净利落,迅疾如风。不消一会儿,雪地中砰砰凹入两个身影,梅梓收剑入鞘,长身而立,粉裙沾了水,宛若雪中仙。
她呼出一口气,在氤氲而散的热气中,冲季惊鸿遥遥点头致谢。
她知道,季惊鸿是故意的。
故意退出战局,让她替位,出了自己心口的委屈。
孙远和周年年看不起女人,她偏要他们输在女人手里。
梅梓踩着厚厚的雪花蹲在孙远跟前,音量很轻,分量却极其重:“幻境入口处说的话,你还敢再说一遍吗?”
孙远被打掉一颗牙齿后总算知道了恐惧,缩在雪地里不吭声。
梅梓抬手去摘那花,还没碰到,却听不远处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都——都别动!”
熟悉又陌生,听着好像有些结巴。
梅梓骤然抬眼,却见周结高举着一朵红花,强装镇定地望向此处。
是乌霜落的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