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邮是第一个进班的。
他在李宇洋桌肚里塞了创可贴和消炎药各一盒,另加一个新杯子。
想想好像还差点什么,思考了会儿摸出张便签纸,写上几个字,“啪”往杯子上一贴。
完美。
小学周邮倒是练过几年字,后来又去学软笔,他自己多爱尝试,集众家之长,发展到如今框架尚可,只是可观赏性过高,不是抄他一个月作业的人普遍都认不全。
李宇洋昨天被他小题大做的妈盘问了一晚上,又被逼跟老师告了状,早上见到周邮已是老大不自在——宁可头破血流绝不落人口舌,青春期男生总有莫名其妙的自我坚守,好像谁先把事情捅到老师那边去谁就先下了一城。
他特地从前门进,绕到讲台另一边,走了个区字框回到位置,还是没能躲开周邮热切的目光。
李宇洋梗着脖子,故作凶狠地问:“你看什么?”
周邮没跟他计较,他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
见他拼命示意自己往桌肚里看,李宇洋满腹狐疑地低头,看见了周少爷送来的慰问品。
还有便签纸上的祝福语。
“祝你……早日……什么?”
“早日康复。”周邮提醒道。
李宇洋默了一阵,瞧见手心一张创可贴就能盖住的伤口,合理怀疑周邮是存心恶心他。
他一言难尽地看过去:“你这是……”
1班早读都是站着读书,班上这时来了不少人,读书声和收作业的声音嗡嗡交织在一处。周邮拿白皮书挡住脸,往李宇洋那边凑了凑,坦荡地说:
“不好意思啊兄弟,昨天脾气上来了没压得住。”
言下之意,你状也告了,苦也诉了,送你个杯子就当赔礼了,给台阶就麻利下吧。
昨天宛如凶神下凡,今天就能若无其事打招呼,李宇洋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能屈能伸的一把好手。
但他告状的理亏,拿人又手软,只好把便签揭下对着周邮举了举,点了下头。
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周邮解决了今天的头等大事,心情十分舒爽,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当即把书一扔去找吴育刚谢罪去了。
出门正赶上早读课铃响,甜美的女声念了两个字开头,就被楼上楼下整齐划一的关窗户声音掩盖了。
行知楼的中央空调准点打开,一中学子一秒钟的热都受不起,哗啦啦同时阖上窗户,四层楼同时行动,关出了气吞山河的架势。
周邮在走廊开心地就差旋转跳跃了,配上这声儿,宛如跑在盛放的烟花里。
他剖析了下自己此番神志不清的行为动作,觉得收拾了烂摊子是一回事,最主要的,今天下午他就能住进传说中的学校宿舍,享受一人小天地的自在生活了!
从此以后,谁还管周昌明几时几点回来,只要他周小爷乐意,年夜饭都能在学校吃!
学校宿舍的天就是天底下最晴朗的天!
他溜得快,沈瑾瑜又还没来,座位旁边的窗户没人关。
李宇洋心不在焉地读了几行字,等人跑远,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
周邮欢天喜地跳到办公室门口,仓促间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充满矜持地一抬头,然后“报告”二字就像一块沉重的铁板,扎扎实实砸在了他的舌尖。
“告”字句末走音,拐出了像是要从字典里离家出走的气势。
他满办公室搜寻可亲可敬的老吴未果,却看见了办公桌前站着的男生。
江边吊着胳膊,也转过了头。
一时间面面相觑,互看都是人间第一号傻逼。
周邮的好心情瞬间散了一半,感叹“天下苦走读久矣,而今,天将降宿舍于本帅,必先苦吾心志,劳吾筋骨,令吾频遇有病之人”。
带着一脑门官司走过去,就听见祸害说:“……东西瑾瑜帮忙送宿舍楼下了,下午我去收拾。”
“那行,”老吴侧身出现,朝周邮招了招手,“正好周邮来了,班上就你们俩申请住宿,五楼两人间,刚好凑一块。”
“什么?!”
周邮一下子声音没收住,另一半好心情哗的也没了。
“我不想和他一间!”一个箭步冲过来,他急忙撇清,“老师你不是说我一个人住吗?”
“江边返校迟、申请晚,五楼高三专配,就剩你那间还有空位了。”老吴对他还挺有耐心。
“那让他住楼下不行吗?”
楼下那么多六人间,总不能一张床位都匀不出来吧?
到这地步,一直没吱声的江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当事人,说道:“你也可以去住楼下。”
“凭什么我住楼下,宿舍是我先申请的!”
“谁不愿意住谁搬啊。”
“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
“呵。”
老吴奇怪地在他俩之间绕了个来回,见一个气鼓鼓的像河豚,一个面色不善像冰山,登时抱起手臂转换成了看热闹的姿态。
“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二人异口同声。
“呵,不认识一见面就吵架?”老吴冷笑,“正好我要找你俩,认识还省了我一个一个喊。来吧两位孽徒,把宿舍的事情放放,先来看一眼你们的周测结果。”
他拍拍桌上的两份试卷,接着喝了口茶:“有何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