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愕然:“你刚不还说我们会一起活到一百岁吗?”
“会的会的!”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话进来。
玫瑰和方协文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才将视线转向在那个被血糊住了脸,连样貌都看不清的男人身上。
“你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然后还会生一个漂亮孩子,眼睛像你鼻子像他,又贴心又懂事,聪明得跟爱因斯坦似的,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我说两位,都这个时候了咱就不要演偶像剧了行吗?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我这长这么大女孩手都没牵过呢,呜呜,我也不想死啊!”男人也开始大哭。
然后刚好这个时候空乘人员也来到了他们旁边,不由分说就将受伤那哥们儿锁在了身下。
“先生你还好吗?”空姐扯了扯男人的手,关切地问道。
“你看我好吗!”男人咬牙切齿。
玫瑰破涕为笑:“你看,至少你现在已经被女孩牵过手了。”
几分钟后,飞机终于穿过了晴空湍流,恢复了平稳。
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直冲大脑皮层,机舱瞬间被掌声和欢呼声淹没,玫瑰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紧紧和方协文拥抱在了一起。
受伤那男人被工作人员带走之前总算没忘记跟方协文道谢:“谢谢你啊兄弟,回头有机会我请你吃饭,一会儿处理完伤口我把我联系方式留给你。”
方协文点点头:“你客气了。”
回到上海,玫瑰的复旦生涯也就基本结束了。她的硕士学位论文《绘画干预对自闭症儿童的疗效作用》后来还被研究生院评为当年度的校级优秀论文之一,也算是给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九年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让她感慨颇多,在父母面前郑重承诺会追随她、照顾她一辈子的方协文和飞机上那个始终将她护在怀里并心甘情愿陪她一块去死的方协文都让她感受到了“爱”赋予生命的意义。
最终她还是决定留在上海。和苏苏说的什么“以男人为中心”“离开男人就活不了”完全没关系,她只是越来越感觉她和方协文像并肩站在人间赏风景的两棵树,枝叶缠绕,心意相通,可以一起经历风雨,也可以做彼此的依靠。
这样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关系,为什么要用恶意去揣测呢?谢令妤说得对,不必演给别人看,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
因为这个决定,她只能撕掉之前北京几家不错的公司发来的offer,一切重新开始。对她而言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找到一份既让她热爱,又能和她所学专业高度相关的工作,就不容易了。
方协文对于她肯留下来的决定很意外,那天她和他说完他怔了半晌,才轻轻把她拥入怀中:“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玫瑰说:“难道就只许你对我好,不许我对你好吗?”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啊。”方协文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长这么大,从没有人为我弯过腰。”
玫瑰故意哄他笑:“谁叫你长得那么高?”
方协文却没有笑,只说:“你放心玫瑰,我一定会努力的,绝对不辜负你今天对我的支持和付出。公司最近把荣椮集团的项目交给了我,要是做好了,我们那个三年之约就可以提前了。”
玫瑰挑了挑眉:“嗯,你快点,我还等着和你生一个即漂亮又贴心还跟爱因斯坦一样聪明的孩子呢。”
两人想起飞机上那个满脸血还不忘毒舌吐槽的哥们儿,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毕业典礼很快就如约而至。
在那之前,苏苏还来上海看了玫瑰一次。虽然她说什么也不承认她是特意跑的这一趟,但玫瑰坚持己见,非说她就是爱她爱到不远千里也要过来哄她的。
苏苏被她的无赖震惊到,说:“不是你给我写邮件说你想我了吗?”
玫瑰把头枕在她的颈窝上,小猫一样撒着娇:“是,就是我想你了。”
苏苏的身体僵了僵,似乎对这样的亲密很是无所适从,但到底,她还是没有躲开。
玫瑰说:“我就知道像你这么温暖柔软的人,不会一辈子不理我的。”
苏苏笑:“你倒是第一个说我温暖的人,青莛的人私下里都叫我冰山。”
玫瑰说:“那是他们不懂你!”
苏苏不接话,目光在小阁楼里转了一圈,眸底才流露出一丝心疼:“你就住这儿啊,这么小。”
玫瑰倒了杯水递给她,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个阁楼。”
“他呢?”
“上班呗,每天都很忙。哦,不过今天会早点回来,因为知道你来了嘛。”玫瑰弯起眼角,“回来亲自下厨做几个菜给你接风。”
“那我怎么敢当。”苏苏喝了口水,奇道:“之前庄国栋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理解?”
玫瑰眼神黯了黯,嘲讽一笑,“庄国栋人家那是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我就是他生活里一个不需要有想法的附属物而已,有什么资格理解不理解?但方师兄规划的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未来,他对我那么好,又事事以我为重,怎么能一样?”
苏苏坐到沙发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论迹不论心,他们俩其实没分别。”
“可偏偏,我在乎的就是心啊。”
苏苏沉默了几秒,没有对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好半晌,才又说道:“只能说,你和庄国栋都是棱角分明的人,两个刺猬抱得太紧是会刺伤彼此的。”
玫瑰表示不赞同:“我才不是刺猬,否则,怎么没刺痛方师兄?”
苏苏说:“那只能证明两点,要么,你已经被生活磨去了棱角,要么,他在忍呗。”
“天呐!”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让玫瑰感觉有点后背发凉,赶紧制止道:“好可怕,你不要再说了。”
苏苏也觉得自己失了言,赶紧缓和道:“的确,我也没有见过他,这么片面又刻薄地评价你俩的关系,的确有失公允。”
玫瑰立刻替方协文摇旗呐喊:“他真的特好,等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倒了傍晚,方协文果真早早就下了班,还从市场带了好多菜和肉回来,上楼跟苏苏打了招呼,就一头扎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苏苏问玫瑰:“你不去帮忙?”
玫瑰说:“不用,他一个人应付得来,咱俩这么久没见了,好容易有个机会好好说说话。”
又问:“哎,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苏摇摇头:“就这么匆忙见了一面,能看出什么来?”
玫瑰说:“哎呀,不说性格,就说整体嘛。”
苏苏说:“还行,人长得高高大大的,也挺帅的,就是感觉有点拘谨。”
玫瑰听了立刻瞪大了眼:“真神了,你跟我哥说得一样!”
苏苏一怔:“黄振华也这么说的?”
玫瑰撇撇嘴:“嗯,不过,他没你这么客气。”
苏苏笑:“我都能想象出你哥那副嘴脸了。得,我还是下去帮帮忙吧,顺便也好全方位立体地了解一下你的男朋友。”
玫瑰想了想,这倒是个让方协文融入自己圈子的好机会,也就没有阻止。
苏苏和方协文都是懂生活也会生活的人,还没过一个小时,就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出来。等玫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两人通过短暂的相处,看上去已经熟稔了不少。
有说有笑吃了一餐饭,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你们俩上去聊天吧,我来收拾就行。”方协文主动包揽了刷碗的工作。
苏苏还想客气客气,却被玫瑰直接拉上了楼。
“怎样,现在可以公正客观地评价评价了吧?”
苏苏大笑:“现在更没办法公正了啊,没听说吃人家的嘴短吗?”
玫瑰嘟了嘟嘴:“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就夸两句能怎么样嘛。”
“我夸不夸又不影响他在你心里的形象。”苏苏斜睨了她一眼,“我怎么又和你哥像了,之前你不还说我和方协文像吗?”
玫瑰哼了一声:“我要收回我之前说的话。”
后来,两个人躺在床上又聊了很久,苏苏才对方协文做出了客观评价。她说他敏感,自卑,会很在意来自别人对他的评价,所以在那之前,他会先苛求自己把一切都尽量做到完美。
生活当然会奖励每一个自律向上的人,可如果一个人必须要依靠外界的驱力才能推动,那么如果有一天,他所在意的那套评价系统崩了呢?
他会怎么样?
说不定,还不如庄国栋那样极度自我不把任何人的感受和需要放在心上的人呢,至少那种人的自我认同感足够强,还不会轻易就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把自己的一切都否定。
苏苏的话让玫瑰想了很久,也没想好要怎么才能帮他重塑那个脆弱易碎的内心世界。
大概也只能,好好爱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