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朋友之间一些再平常也没有的鼓励和安慰的话,直到此刻她才算彻底明白了方协文心底的自责。
她想他一定怎么都没想到连城真的会为了爱情去死,如果他能,他肯定不会只说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放他回去,他一定会陪他聊上个三天三夜,直至他解开心结去面对崭新的生活。
可是谁又能料到呢?他们也才二十多岁,死字甚至都不在他们的字典里。
连城这个执着的傻瓜。
眼泪再次汹涌。
林昊问:“灵车那边几点过来?告别式等铺完花就开始?”
方协文看了看表:“不急,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
林昊下意识看向门口,“谁?”
方协文不答。
玫瑰心里却隐隐有了个答案。
又等了半个钟头,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那人不会来了的时候,走廊里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玫瑰忽地转过头去……却没有如愿看见那个若人死去后真的有灵魂,连城此刻一定最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谢令妤和李湛。
谢令妤一进门就大声哭了起来:“这什么情况啊!这哥们儿那天不还好好的吗?”
一句话,就惹得大家再次红了眼。
玫瑰走上前去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问她,“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谢令妤哽咽道,“你家老方告诉我的啊,我本来正有事想请教这哥们儿呢,他电话却一直打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啊!他那么酷一男的,怎么会为情所困成这样啊!不就是个妞吗,跟我说我发他十个八个的啊?”
又问玫瑰:“那女的来了吗?”
玫瑰摇摇头。
谢令妤恨恨骂了句,“操。”
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来,玫瑰看得很清楚,就是连城那晚抽的云烟。
“哥们。”谢令妤向前一步,就着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燃,大大吸了一口,才把烟插到香炉上,一边哭一边调侃着连城,“我说实话你这烟真不行,你等回头,回头我帮你烧两条好的。哦对了,那天你说你想听个什么歌来着,郑钧的《灰姑娘》是吧?我今天把李湛给你也带来了,他唱歌还行吧?就是没有葫芦丝,你就凑合听听啊。”
谢令妤还在絮絮叨叨,那边李湛已经开始弹起了吉他,干净的声线一出,玫瑰破了防,差点哭晕在方协文怀里。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我如此等待,也许在等你到来,也许在等你到来……”
方协文也哭到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掏出手机,打给郑晚菀:【人呢?】
【我已经到了。】
听到声音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然后又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关其他,主要是这姑娘看上去实在太清纯了。就是那种瞪着小鹿眼,甜美无辜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需要人保护的纤弱感的初恋系女神长相。
和坏女孩三个字挂不上钩,更别说什么杀人凶手。
只一眼,他们之中就已经有人在心里临阵倒戈了。
玫瑰眯了眯眸子,这方协文诚不欺她啊,就这么个水晶一般的人儿,别说是直男,就算是她,再多看几眼恐怕都要忍不住在心底生出怜惜了。
难怪连城一直走不出来。
“宝贝,我在外面等你。”
陪郑晚菀一起来的几个男人看上去个个人高马大不好惹,唯有说话的这个肥胖丑陋还一身名牌,玫瑰立刻意识到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头顶一片大草原的未婚夫。
他长成这样,也实在怨不得女朋友会对别人动心啊。
其他几个不出意外应该都是保镖。
“好的老公。”郑晚菀委屈地点了点头,然后才一步步慢慢走向连城。
还未说话,眼泪就已经我见犹怜地落到了唇边。
告别仪式很快开始。
方协文把玫瑰护在背后,不放心地嘱咐着,“害怕就不要看啊,没关系的,连城会理解的。”
“嗯。”
可是晚了。
玫瑰的视力太好,只那么轻轻一瞥,就已经什么都看见了。然后下一秒,她就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一刻,她简直都不敢去细想,如果化妆师都只能让他的容颜恢复到这种程度,那方协文在第一现场看见的他会是什么样?他心里又承受了多少?
她不敢再看,稍稍一抬眸,视线就落到了刚好站在她对面的郑晚菀身上。然后她才发现,刚才在众人面前一副惊惶失措模样的清纯女孩,竟然全程都没有赏那个至死都在爱着她的男人一眼。
她的表情不像是害怕,也不是忏悔,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与漠然。
她就像学生时代那个不觉得课堂和她有什么关系的差生,站在这的每一秒,都是在等待下课的铃声。
她根本就不是自愿到这里来的。
玫瑰一生从没像此刻这么气愤过,她真为连城不值。
告别式一结束,郑晚菀的未婚夫就催促她快走。
却被方协文拦去路。
他甚至是浅笑着的,只说:“不是说好要送完他最后一程的吗。”
声音平静到像是在和谁谈论今天的天气,听不出悲伤,也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
还因为面前站的是个美女显得有点怜香惜玉。
就像,“知道吗?2004年8月的那一天天气特别好,我最好的兄弟走了,人是我亲手埋的。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反正人的宿命就那样,早晚都得死。”
郑晚菀不懂,可玫瑰却嗅到了危险来临的味道,忽地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下一秒,在郑晚菀口中那个“不”字轻吐出来之前,她已经抢先一步从背后一把圈住了方协文的胳膊,“算了,方师兄,算了。送不送最后一程,也改变不了什么结局了。”
就像他那天劝连城一样,她相信他能懂,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值那么多,算了。
方协文没有预料到玫瑰会这样,瞬时僵在了原地,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也骤然随之一松。
压迫感褪去,此刻的他看上去和平时那个面上看着毫无攻击力的他已无分别。
郑晚菀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继而又垂下了眸子,看上去楚楚可怜,“方同学,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我今天能来,你以后就不能再去找我的麻烦了哦。”
方协文没吭声,只是轻轻解开了玫瑰环着他的手,再紧紧握住。
“虽然连城的死我也很难过,但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郑晚菀的目光在玫瑰脸上略做停留,表情有些讶然,又接着说道:“你也要为我想想吧,他好好的一个人偏死在我的订婚宴上,到底什么意思啊?是故意给我难堪还是诅咒我永远得不到幸福?我妈妈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郑晚菀抹了抹眼角,“大家朋友一场,我自认我对他一直都不错的,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郑晚菀哭泣的样子实在太破碎无助,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又都那么冰冷无情,仿佛他们之间被辜负被伤害的人不是连城而是她。
这种诡异的割裂感莫名让玫瑰想起了趴在墙头的美女蛇。
方协文无视她的眼泪,神色间都是厌恶,“可是你从始至终有告诉过他你有男朋友吗?”
郑晚菀丝毫不见慌乱,依旧娓娓道来着,“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是他先陷进来的啊。我不说,其实是在保护他呀,保护了他的感情和自尊。我已经给了他两年的快乐了,他还想怎么样呢?想要我的一辈子吗?”
玫瑰和方协文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郑晚菀忽而咬唇一笑,先看了看玫瑰,才看向方协文,“有的人,最多也就值别人的两三年了,再多……会被反噬的。大家都是饮食男女,何必那么认真呢?”
保镖倾身向前提醒着,“小姐,我们该走了。”
“好。”郑晚菀又微微朝方协文点了点头,“麻烦,帮我多给他烧两张纸。”
说完,就款款消失在了连廊尽头。
玫瑰看得很清楚,她穿的是一条极为轻薄的裙子,却丝毫没有发抖的迹象,可见,她是没有被这里悲伤的磁场感染到半分的。
不像她和方协文,冷得回去就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