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瞧见云鹤发问,立马上前作揖,于是轻笑了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在下祝氏羽弦,郡望南境云凰。”此时话毕,阿弦又向前迈上一大步。他将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轻轻扬起,于是微笑着再度说道:“外面略微有些寒冷,不如微臣与殿下进屋谈?”
云鹤一面应允了阿弦进屋,一面见阿弦毫不含蓄、毫无掩饰的说着话。彼时的她觉得阿弦的性情好像凝成了一把剑——那是一把上好的宝剑、一把锋锐的利剑,一把杀人不偿命的引人注目的剑。正因观察到阿弦的性情如此,所以云鹤的心中才更来了兴致。
宫殿内,那扇新雕刻而成的黑贝母屏风前,摆着一方长塌和一个茶几。云鹤与阿弦一左一右坐在茶几两侧,一同喝起云京地带风靡的红茶。云鹤突然想起江南地带的人大多爱喝绿茶,于是一面扶着茶壶点茶、一面笑起问阿弦道:“敢问祝卿可还喝得习惯罢?”
“本宫听闻江南人爱喝绿茶。绿茶清鲜,可北方不产。我端国南境以北,常喝红茶的人不计其数。正因如此,只能劳烦祝卿先尝红茶。我这儿好久都没有些新鲜绿茶了……”云鹤趁着说话的间隙,手执青中带粉的瓷壶,为自己和阿弦的杯中满上茶。
阿弦闻言,非但不愠不怒,而且还眯起眼睛、狐狸似的笑起来,娴熟一般开口说道:“殿下这儿的茶微臣习惯的很,因此大可不必劳烦殿下如此费心。不过话说到底殿下这儿的茶,究竟不同于江南的茶。殿下您瞧……这茶水下面有棕色的积淀。”
阿弦言罢,先是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随后他一面轻笑,一面将杯子再度放回茶几之上。青中带粉的茶杯中,红茶的液体呈现出微微泛红的、透明的琥珀色泽。然而在这琥珀色的茶水之下,却沉淀着一圈黑褐色的、仿佛像是泥垢一样的污渍。
“殿下这儿的茶想必已是上好的了。可惜好巧不巧,这里面还是沉有污渍。这就好比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国无百日兴、花无百日红。倘若依微臣之见,得到升华的会是美德,沉淀下来的却是漏洞。”阿弦远远凝视着杯中沉淀着的、散也散不去的那些污垢,不禁讽刺般的蹙起眉眼,一字一顿的大声说笑道。
云鹤闻言,脑中只觉遭了晴天霹雳。她的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阿弦,仿佛久久不曾从他脸上移开。良久过后,云鹤锋芒毕露的高仰起头、眯着眼睛,露出牙齿欢放的笑了。她将自己的两手抵在茶几上,随后毫无禁忌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果然她与阿弦英雄所见略同。如今的世间之所以还可以佯装做盛世,不过是遵从了百足之虫、则死而不僵的道理。待到原本狂放笑罢,云鹤再度抬起她那明亮有神的眼眸。随后的她抿了一口杯中剩下的茶,说道:“了不起了、了不起了……翻手为云覆手雨,祝卿可当真有这般本事!”
“众里寻他千百度。无论如何,祝卿可当真乃本宫之知己也!”
从来如此,便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