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这样一问,措辞简单、话语苍白,反倒叫白成焕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他心想着云鹤不过是个善于拖延时间的草包罢了。他心想着云鹤成不了大事、是同她哥哥一样的孬种。白成焕瞬间信心大增,原先准备好的措辞瞬间成套成堆的跳进了他的脑子里。
白成焕道:“长公主殿下,微臣斗胆问您一句。微臣的二弟貌似是您的老师来着?所以既然殿下有老师教,不怕陷于矇昧。那么殿下可曾读完四书五经?”
“啊……未曾。”云鹤浅笑道,“四书五经本身虽好,但本朝学者却把它们解读的不好。因此不要听先生讲四书五经,而要听古人讲四书五经、要看古人的译注,而后自己读它。要先做仁者后爱人,而不是存天理后灭人欲。所以真实道理既然如此,本宫便懒得读完啦!”
“那殿下可知,熟知三纲五常、熟读四书五经,可在世上立人、可在本朝为官平步青云呐!”白成焕见云鹤如此回答他的话,着实出乎人意料。不过尽管如此,演戏依然要演足全套。谁能确认云鹤同云辰不是一样单纯的家伙呢?白成焕表面殷勤地低着头,严肃的皱起脸,像是苦口婆心的辅机大臣一般劝阻云鹤。
云鹤听完白成焕的话后,脸上的表情虽然变化不大,内心却已在嘲笑他执迷不悟、格局太小。她内心大笑般的表现反映到了眼睛上——她的眼睛有些崩不住表情似的略微上翻,有点像是在翻白眼。等到云鹤整顿神态恢复平静后,她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算了罢。本宫与大人您还是不要聊这个话题了罢。大人您已然走过了人生的半百左右,却似乎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人不是单单为金钱、为利益、为功名谋权而活的。像那样在人间活着的,是隐藏着的恶鬼。”
原本低着头表现出恭敬勤勉姿态的白成焕,在听闻云鹤讲“为金钱、利益、功名谋权而活之人是恶鬼”的话的时候,虽然依旧低着头,心里却不平静了。与其匹配的是耷拉着的脸色。云鹤继续道:“人为自主而活,为价值而活。人活着是要有意义的,而不是要变成怪物的。阴间的恶鬼才是执念的化身,他们一辈子都在弥补自己缺失的东西。”
“有些鬼是饿死鬼,因此他们永远也不想饿死;有些鬼是淹死鬼,所以他们害怕水;有些鬼是穷鬼,因此他们希望变成富翁;有些鬼是被有权有势的人逼死的,因此他们希望变成权贵折磨人。可人不是鬼,人是完整的。人什么也不缺,人什么也不需要。”
“殿下……臣得走了。”
白成焕最终是怀着上下不安的心情、踉里踉跄的走出谪仙宫的。微微泛凉的秋风如同一把把小快刀子,一下又一下划过白成焕深青色的宽衣袖。谪仙宫院子里那窈窕的淡色菊花随风摇曳。白成焕从未想到云鹤会直勾勾的参他一本——这一下直戳他数十年里,他剔去所有单纯的本心、舍去他那凤眼细眉、善良温柔的挚友,从而练就的一颗狠戾隐蔽的可怕心脏。
他那颗自称无敌的可怕心脏,最终被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少年扎上一刀,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刺上一剑。是他的报应来了么?是祝南尘和云辰来找他索命了么?可云辰分明还没死——他分明还好端端的活着。
白成焕被内心各种复杂的心态左右夹击着,他未曾想过自己多年来还曾有过人性。他打算铤而走险,将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