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人亡,则无大碍,生活仍需继续。
就在娄圭受命而去之际,忽闻墙外街鼓之声骤起。
何人于地陷之时击鼓作乐?
王氏似有所觉,面露了然之色,却又欲言又止。
郭婉则以目光询之。
王氏解释道:“今日乃万年公主,出降司空府三公子之期。”
万年今朝出阁?
嫁给曹彰?
郭婉离许都日久,与万年公主久未通音讯。
未料其竟于灾年,就仓促出降曹彰了。
当然,亦不可言其为下嫁,曹操位极人臣,天家之女嫁于曹家公子,日后亦未必艰辛。
郭婉闻之,只是心中颇感突兀。
不知是何等心境,抑或是思念起太平公主之故,郭婉遂自廊下步出,穿过院门,言道:“随我外出一观。”
娄圭距之尚远,未及听清郭婉之意。
王夫人则紧随郭婉之步,与她并肩而出,共赏万年公主出降之日的坊间之景。
启门而望,但见三十余名健壮宦者,并数驾高大瑰丽之轩车赫然而列。
轩车的华丽,令人叹为观止。
万年公主于众宫婢簇拥之中,安坐其间。
仪仗自端门而出,浩浩荡荡,向司空府方向进发。
此刻,正途经西坊之地。
王氏先前只是默默立于郭婉身旁,此刻与她一同目睹万年公主出降之景,忽而上前,轻抚郭婉之背,温言慰道:“伤情难免伤身,既已至此,女郎更宜为不疑、奉孝及己身着想,多加珍重。”
郭婉垂睫。
她倒也不是很难过吧。
没有难过的理由。
非为哀痛,只是感慨万千。
年前,刘遹常于暴室同她喧嚷,恶言嫁人之事。
像个小姑娘一般叽叽喳喳。
而今,万年公主竟亦如其名,循命而行,依安排之轨迹。
万年公主名“遹”。
“遹”,遵循也。
“疾速清道,勿使公主殿下之途受阻!”
王氏与郭婉正愣神间,忽见万年公主的随侍们策马列阵,导引清街。
随着骑兵之首一声令下,轩车前面百骑军士如猛虎下山,打马疾驰而出。
彼等挥舞马鞭并木杖,驱散拥堵于街坊行人。
行人纷纷被驱至道路两侧,闻街鼓之声愈急,诸多被阻于街道西侧、无法速入坊的行人,皆焦躁难安,唯盼贵人车驾速速通过。
二人立于道旁,自非受鞭策驱赶之辈。
但他们恶兵的嚣张气焰,亦令二人心惊。
“缓行!”
刘遹本以扇遮颜,忽而抬手,似有却扇下车之意,宫婢们见状,慌忙簇拥于前,跪请万年公主勿掀扇帷。
“快落车!”
万年公主急切之态毕露,身转向郭婉所在,显然是已瞥见其人。
万年公主的轩车后,也有数十名精锐骑士,皆百骑之选。
见万年公主似有停车之意,一骑连忙自侧趋近,低声与公主言语。
郭婉身处远处,自然未能闻其详。
但估计是在劝阻公主落车之举。
西坊近端门,虽非许都最繁华之坊区,然若此刻停车,坊门前必聚众多欲入坊之坊民,街面势必拥挤不堪。
“诚哉,人言权势之动人,生死喜悲,皆在瞬息之间矣!”
郭婉遥见前方导引之骑兵,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不禁立于重屋门前,对王氏叹曰。
曹操虽不在许都,但其三公子尚公主之礼,就算在灾年,也竟有如此盛大的阵仗,平日曹氏的权势,可见一斑。
“仗势幸徒罢了……”王氏默默说道。
“此虽是借万年公主之行仪以壮威,但司空南征北战,于国有赫赫之功……”
郭婉喃喃自语,然其眼神渐趋锐利,悲戚柔弱之表象下,已有炽烈之情在胸中酝酿。
倘若刘遹的老祖宗,高皇帝当年在此,必然会慨叹曰:“大丈夫当如是也!”
郭婉见骑兵阻刘遹停车之意甚坚,遂将其威势归咎于曹操。
天子威权,果然还是比不上曹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