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安静些,别再发出声音,至少别影响我。”
“你!我!”涂若榴气得说不出话,理不直,气也不壮,她的确因为账本太过难看而动来动去,发出了声音,可不是故意的呀。她向来要与庖鹤簪争个高低,因此一听说她入了县衙,立刻自告奋勇前来。陈英风听得两人是同窗,询问庖鹤簪意见,她可倒好,装出衣服公事公办的态度,好话却不说一句。
等她终于想起反击的话来,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她浑身一震,立刻端坐下去,举着账册看得认真。
陈英风陪着一对夫妇走来,说说笑笑,多是与涂若榴有关。来者正是涂若榴的父母,听说万坡镇怪事,专门来接女儿回家,陈英风只说尊重他们的意愿,只是需商量好了再决定,否则出去绝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涂家父母见女儿看得认真,先是欣慰,随即劝其回家。但涂若榴坚决留下,涂家父母第一次对涂若榴发了火。
涂若榴搬出一边的庖鹤簪:“她都能在这,我为什么不行。”
“你!”涂父就要生气,还是尽力好声好气地说,“你拉扯别人做什么,这不是儿戏,我已与陈大人说明,最近三巷教猖獗,还是待在父母身边安全些。”
“父亲,你若真这么了解三巷教,就该知道,不论在谁身边都是个死。”
涂若榴说出这般百无禁忌的话,惊得父母连连告罪。她下了最后通牒:“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这个活计。”
陈英风见状在中间打圆场,嘴上涂家父母暂待别处休息,莫伤了父母子女感情,手上拉着两人出了这个小院。
待人走后,涂若榴迟迟未动,眼角眉梢偷偷打量庖鹤簪,见人不动,如同偷摸般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候,先前那些商人又来了,又说货物的通行问题。
庖鹤簪如一的冷脸拒绝:“请耐心等待,大人一经批准,会立即通行。”
万坡镇盛产松油和药石,商贾往来十分频繁,鱼韬文为了方便,在空地建了个大仓库,商人存货只需要交一点存费,只是出库入库都需入账,需鱼韬文的批准。
庖鹤簪查了这个仓库的往来,果然发现贪污之举。并将最近申请出库的单子交给陈英风过目。他不想看,就塞给白两金,让他帮忙看看得了。
都是一些寻常的药草之类,本不很费力。
白两金忽然道:“请陈大人回来再行决定。”
随后请庖鹤簪带着边粹祝去仓库比对,这样一来二去又是好多天。
商人在旁敢怒不敢言,只是每天来县衙来得更勤,几乎和他们一般点卯上班了。
“请教,庖鹤簪大人,怎么还未批下来,过去鱼大人,那可是一天就处理好了。”
“你也知道鱼大人是过去,现在是陈大人。”
“是是是,可是咱贸易往来都是有时限的,过去有明文规定,现在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连几天,白两金终于捕到了陈英风的影子。
陈英风见他来,随手屏退其他人,面露严肃:“怎么?”
“三巷教可能还在万坡镇。”白两金将账目给他看,又拿过笔纸来,写下一单药方,是归脾汤。
陈英风看着账目和药方不得其解,他虽博学,却对医术方面只是浅尝辄止,说白了就是懂得一些花花草草罢了。
白两金将一方朱墨磨散,蘸了几点在上面圈出了几处道:“松香,黄蜡,再加上归脾汤的几味,可制成金疮药等止血药。而这的残渣,可做火药。”
陈英风惊而失语,看着这几处红圈,心绪难平。松香和黄蜡,由于鱼韬文的限制至今还存放在仓库之中,若三巷教真正的目的是在此收集这些,那现在极有可能仍在万坡镇。
陈英风道:“布控。”
白两金的心拍在敲打胸膛,有时候习惯会比感情滞后消失,即使不是为了保护他,也还是会在不自觉地对比药品。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白两金站在屋檐下,远处的夕阳被晚霞搅散。
忽然一股气味钻进他的鼻子,将他激了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脑中嗡嗡作响,像是被牵引的狗般,顺着气味跑了出去,直到鱼府之中。
阴阳割花树,一边的已经泛黄的枝头尚在渴求着最后的光,一边的树枝已经完全溶于黑暗成为夜的爪牙,不分你我。
白两金跑的气喘吁吁,咽下一口唾沫,滋润干到发烧的喉咙:“解药。”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握着拳,缓慢张开,一块吊坠滴下来晃荡,是一块平安锁似的玉,被金丝缠着,像是一块未结成的茧。
白两金看着那玉,于动荡之中渐渐平静,就如挣扎到最后渐渐失力,只剩苟延残喘的呼吸。
“你还没治好啊。”该是极好听的声音的,像是老熟人的关心,只是越听只叫人浑身越冷。
白两金攥紧了拳头,盯着黑暗中显露出的半截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深蓝色衣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伤不痛了吧。只要离开他,你就会好得很快的。”
“解药!”
“干嘛~好久不见,叙叙旧也不愿意吗?”
无声的沉默在对峙,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抛起玉来,于手中把玩,终于黑影道:“好啦,好不容易重逢,我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只要你肯将这毒下给你的新朋友,我就将解药给你。”
“不下。”白两金立即回绝,袖下手中瓷瓶攥得更紧。
那手瞬间垂下,隐入黑暗,随即一个瓶子被抛出来,滚到了白两金的脚边。
“啼眼露,你最擅长的。只需要拖延他一会儿,我好从万坡镇出去。”黑影道,黑暗中似乎用手紧了紧衣服,“想清楚,你是了解我的,若是强行突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到时候,你恐怕救不过来呢。”
“我左不过是,是再多挨一阵罢了。”黑影话越说越弱,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装不住一般,笑了出来。
白两金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
黑影笑着消失,如同退潮,“一言为定。”
月下白两金的影子盖着瓷瓶,那影子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