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泽在之后回忆起他爹说他运气好时,每每都要苦笑一声。
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关于戴怜章和唐柔的任何消息,只能从两人的命灯上知道二人依旧活着,除此之外竟半点音讯也没有。
唐雅泽并非没有想过派弟子出去找过,但那时遥州内四地邪祟作乱越发频繁,哪来的人手去做这件事,只得自己门下那几个人趁着下山诛妖时打听打听,这样找人效果显而易见的低微,整整一年半,他们都没能摸到任何关于戴怜章和唐柔的只言片语。
然后有一天唐柔的命灯灭了。
似乎是一条导火索,唐雅泽的道侣当时神魂受创,本就极为容易心神离道,遭此噩耗登时便情况急转直下,此后缠绵病榻,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门内陆续有弟子因为走火入魔心神离道或是殒落或是堕入魔道,不过五年,唐剑门便元气大伤,前掌门忧虑过重,没能顺利登入飞升之境,反倒损耗命数,加速了天谴的到来。
唐雅泽竟是在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接下了掌门这个担子。
换成五年前,谁不以为唐剑门掌门飞升之境已是囊中之物,掌门之子也是前途一片坦荡,这个大修门依旧能在修界屹立千年而运势蒸蒸日上。
结果却落了个命数无常,唏嘘不已的下场。
若不是回清阁清运尊师出手相助,拔除了唐剑门弟子体内的邪毒,堪堪稳住局势,唐雅泽估计唐剑门会在他手里陨落,他也无颜去见唐家的列位先祖。
在那之后他尽自己所能维持着唐剑门这个承载了无数人心血道意的门派,私底下还是努力抽出精力去继续寻找戴怜章的踪迹,唐柔陨落的缘故也要查,是谁对唐剑门下了手更要查。
他甚至都没有空去照顾唐鸿,只能把唐鸿推给柳衔文几个弟子照顾,自己则直接把寝屋搬到了拨云殿偏殿,没日没夜地做着一切掌门该担起的、师尊该负责的、唐剑门弟子该追究的事务。
但他还是太没用了,早些年他爹就和他说过,要做掌门,唐雅泽还差了很多,修界内修门何其多,身为掌门应当能做到长袖善舞如鱼得水,唐雅泽还没来得及将这一能力完善,因此做了掌门之后时常感到束手无措孤立无援,很是艰难地边学边做。
他刚把局面稳定下来,戴怜章才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戴怜章回到门派以后性情变得很是孤僻,唐雅泽他们虽想追问到底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明白戴怜章所受到的痛苦比谁都深,便也不愿主动去挖人伤口,就按着心底疑问过了下去。
说来也是幸亏戴怜章及时回来,唐雅泽肩上的担子一下子便轻了很多,他才不至于还没到他爹那个修为就提前把命数损耗得一干二净,在这接下来的三十年,唐剑门逐渐重回正轨,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盛况。
“然后,便是……”白献涿小声地说。
“是,然后就是怜章勾结鬼女,叛出师门。”
唐雅泽说这话时并无任何愤恨和痛心,平铺直叙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这根本就是有心之人信口雌黄,要害怜章去死。”唐雅泽就连控诉都提不起力气,只于事无补地轻轻解释着,“怜章怕连累唐剑门,便担下了叛出师门这一骂名。”
白献涿轻叹了一声,“那些说法来得突兀,修界里大多数仁人义士确实不信,但抵不住宵小之辈包藏祸心……”
唐雅泽像是被戳到痛脚,从喉里发出一声闷响。
若是爹还是掌门的时候,那些小人怎么有胆子这样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说到底还是他没能为自己的徒弟做好底气,才会让怜章选择自己去面对那些腥风血雨。
翻出这么件唐剑门的旧事,郑南槐和白献涿身为平霁门的弟子颇有些尴尬,听完唐掌门的回忆便自觉地出了暗室,留给痛失爱徒的唐雅泽一个冷静的时间。
唐鸿一直跪在戴怜章灵前,见他们出来,起身走了过来。
“师兄的事情,实在诸多谜团未曾解开,若是可以,我想与二位一同去平章城探查清楚。”
唐鸿这么说的话,便是唐掌门并不愿意让他这么做了,郑南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白献涿发出声为难的沉吟。
“我爹虽然不赞成我这么做,但却也同我说但凭自己做主。”
唐鸿眼里有些血丝,目光如地下火盆里欲燃不燃的灰烬般,郑南槐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他不太忍心拒绝唐鸿的请求。
白献涿拿他没法子,从鼻子里哼出口没好气的声。
三人从偏殿里出来,便见着马疏仁候在殿外,这孩子一见着他师叔出来,忙起身迎过来,先是向郑南槐两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然后再默不作声地跟在唐鸿身后。
见状,郑南槐问道:
“小仙君,这孩子……?”
戴怜章的事大概只有唐鸿这一辈的弟子知晓,他们这一趟出去免不了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戴师兄的过往全部捋一遍,带着马疏仁这个刚升为内门弟子没几天的娃娃,恐怕不太合适。
唐鸿神色依旧平淡如水,闻言只是停下脚步,“请二位稍等。”
说要便扶着马疏仁肩膀走到一边,和师侄说了几句话,便见马疏仁不甚情愿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自从上次救了他一命,似乎有些依赖,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