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落祈松开手的那刻,所有杂音全部消失,万籁俱寂。他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有多久他也不清楚,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那么久,但是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约莫是差不多的年纪,那个人也被他用负雪贯穿了心脏。那人似乎也请他了结自己,那声音是祈求还是乞求他记不得,只是当时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后细细想来,明明让人很难忘却。
那表情也是,那双眸子也是,很平静,又透着悲伤。
那人胸口贯穿的仿佛不止一根弓箭,他清楚的知道没有人能在负雪星河的羽箭下活着,不知何时的记忆串起来,他也由此记起那人身下的血液都快要自行蜿蜒成溪。
记忆中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凉落祈的味觉,在看着倒地的两人时,他的瞳孔一点一点缩了起来。
思绪被面前艰难地站起身的人带回,听到他喊出的名字上官翩没有任何反驳,她只是又朝她走了一步,问道:“是你杀的?是你杀了上官翩?你杀了苌庥?”
“……”
凉落祈恍然地立着,在上官翩的质问声中瞳孔渐渐松懈下来。他突然有些感激她让他在那个令人几近窒息的回忆中回过神。
他沉默不语,片刻他松开手,负雪星河随之消散消失。他侧过身面向她,忽然笑起来:“是我杀的。”
还没等她开口他便兀自说了下去:“上官翩,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拒绝告诉我实话。”
上官翩听罢杵在原地:“所以……你就杀了我的妹妹?”
“上官跹私自做了山鬼的后裔,擅自继承了山鬼的身份,其罪当诛。”
“你胡说!”上官翩听着这冷冰冰的话哭着指向他,“我妹妹儿时救过山鬼一命!她们两个惺惺相惜!才不是你说得这样!”
凉落祈抬眼看向她,“照大小姐此言,若有人与上官员外惺惺相惜,那人便能当他至交,在上官员外死后便能当你们的父亲?”
“你!你——!!!”上官翩理亏,气上心头也找不到其他能反驳的地方,虽然嚣张任性,但自小的教养却让她骂不出几句话,她只得道:“你这个该死的小人!你是什么神仙!我就说了神仙根本靠不住!”
“上官翩。”他看着眼前的上官跹的皮囊语气温和,温和得让她不寒而栗。几日相处下来她并未发现他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你现在尽管说出前因后果,我会向上禀明,保你不死。”
凉落祈抬头看了看如墨的天,想了想补充道:“不必担心。我在这里,无人敢动你。”
同十倾曜周旋的择韶离开后十倾曜本想立刻赶来,但府中没了其他神仙,他只能在上官府坐镇。直到绾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得以离开。
衡雾寻为付逍包扎好伤口后见盘腿坐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的付逍,举起折扇就是向其头上一敲。
在赶忙跑去付逍身边搭起他一只胳膊给撑起来时看到了他身上大小不一的几个口子时十分担忧,但在仔细看过后,衡雾寻神色复杂地又多看了几眼,当即没控制好声音诧异地问道:“我靠苌庥咬这么狠吗?”
当时的付逍不知是被他吓了一跳还是听到了离谱的话,当即怒道:“你有病?!”
而这会儿被敲了头,付逍只揉了揉头顶便又坐了下去,老老实实客客气气道:“好,我不动,别忘了给我买‘藕珍煎’。”
这样说着他用下巴点了点上官跹又问道:“那个谁,那个上官翩,为什么又回来?”
衡雾寻紧张兮兮道:“以死相逼,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差事没办好,还要背条人命吧?这一次下界,真憋屈啊。”
拍了拍衡雾寻臂膀的手因虚脱很快地垂下去,死灵咬人不排除有毒被传入肌肤,衡雾寻见状收敛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好好好我性子你也知道,我没事。倒是这边……到底怎么回事?那俩……”
“死了。”付逍喘着气将目光分过去一些,“我也没看清,但确实是……凉兄杀的。”
衡雾寻愣了一秒,折扇于双指一捻在面前张开,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十倾曜。
十倾曜静静地站在上官翩身后看着凉落祈,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却什么也没说。
“上官跹。说出前因后果,我会向上禀明,保你不死。”
凉落祈又重复了一遍,看她无动于衷,他抬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
“你不说?好。那我说。”
“上官翩同妖王相悦遭到上官富贵反对,未避免长女身份被父亲安排出阁嫁人,便同其妹上官跹互换了身份。”
凉落祈对着上官翩说完又折了回去走向倒地的苌庥和上官跹:
“在上官翩带着苌庥去见上官员外时,上官员外先应了下来,让苌庥待在王家酒肆为他所用。或许是上官员外始终认为人妖殊途,便开始想办法除掉苌庥。”
微不可察的哽咽迫使他顿了一下,早就想好的措辞明明可以一气呵成,顺畅无比地叙述出来为上官跹“定罪”后便可结束,偏偏他忽然对上了那双紫色的瞳。
他下面说出来的话,小十听到后会是什么表情?
十倾曜自始至终都站在不远处,凉落祈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清他的眼睛。
此刻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十倾曜的想法,凉落祈轻轻吸了口气准备收回视线继续说下去时,一直看着凉落祈的十倾曜同他视线相撞,随后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