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落祈……凉大人……”
凉落祈面容淡漠而疏离,色如松墨的双瞳里染上了几分眼角的微红。在那火红长裙还未闯入眼中时,浑身上下除了自己的心跳,四周阒然,寂静地空荡。
直到自己从木然中回过神,看见那跌倒在地向自己……
不,向倒地的两人一寸寸接近时,在道破面前人隐瞒的身份时,脑中一闪而过了刚刚山鬼的声音。
“……互换是我们愿意……哈,我们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择韶大人做的……我曾去寻求山鬼帮助,山鬼本想我继承她的神位摆脱择韶……奈何……”
“我的姐姐……父亲不许……为她另寻……但长幼有序……我很聪明吧,哈哈……咳咳咳咳……”
上官跹吐息逐渐虚弱,凉落祈看着她的身体由十寸之余渐渐缩小,拖地的羽毛随着皮肤的蜷缩一片一片掉落在地。
苍白的皮肤渐渐有了血色,只是那长发和瞳孔并未恢复。
她又变回了人身。
“择韶……找到了我……也发现了山……我若不杀……他……不会放过……”上官跹眨了眨眼睛,血泪流得过多,她眼睛有些疼痛,用手揉了揉。
而这一下,若将眼睛扯碎般再流出了血,将干涸在脸上的血迹遮盖。
已经和苌庥单打独斗过,满身是伤强弩之末的上官跹已经感觉不到血在流。她只觉在六月的炎热中,脸上和身上各处竟有这温热来暖和她冰冷的身子。
“……”上官姐妹并非换魂,无论择韶还是谁都没有这个本事。上官翩和上官跹,为了更像彼此,性情和喜好都要效仿到位至完美。
但依上官翩的性子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只得告知苌庥演出一戏,装作大病一场来完成身份的互换。
凉落祈看着上官跹对自己弯着嘴角,又望了望已经奄奄一息的苌庥。
“苌庥说……”凉落祈垂下眼帘,艰涩地开口,“‘你骗我说只是为了给你姐姐看病开始’是何意。在你父亲开始寻神仙开始,你就想杀了他吗。”
这次是上官跹沉默,她迫切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才缓缓平复下来。
散落一地的长发遮住她的脖颈,在后颈处,那里被挖空了血肉,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模糊的看不清的东西。
而也是她要张口说这是择韶最开始发现了两人的秘密才要她取苌庥性命时,为了配合他自己才这样说出口的时候,那团模糊东西突然动了起来,动得直戳她的骨头,以至于全身再次感觉到了刺骨之疼。
“若我……想杀他!根本……不必!同……自己的姐姐……互换身份!”上官跹痛的忍无可忍叫了起来,尖锐的叫声震得零散几个死灵的动作都缓了半分。
“上官跹!”凉落祈想上前看看上官跹的情况,又回头担忧地望了眼付逍。这一看他看到付逍身边有个人,正是衡雾寻。
隐约见到付逍正对着天抬着手,凉落祈才发现他早就支起了结界。
“多谢。”凉落祈道了声谢。
“凉落祈!杀了我!我脖……啊——!!!”她想说她脖子后面有东西,但是那团东西像有意识般阻止了她刚才要说出择韶,又挡住了她要将它的存在说出。
意识到一种可能,上官跹恐惧地松开捂着头的双手,哗哗流血的双眼扫视起四周。
她看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影。许是长居昏暗处,山鬼看到的比神仙还要清晰。
她看见那人影很是懒散地站在对面小巷一边的屋檐下,抱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凉落祈,杀了我吧,求你了!”上官跹突然癫狂起来,左右疯狂地寻着什么,在看到周围地上什么都没有后便带着哭腔望向凉落祈,“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这都是我做的!”
凉落祈发现上官跹突然失去理性很不正常,但那藤蔓突然朝自己袭来他只得先后退,在发觉那攻击根本就是乱出一通后连忙对付逍和他身边的衡雾寻道:“快离开!”
“凉落祈。”耳边突然出现了声音,那是以凝聚灵力为媒将心声传给特定之人的法术,几近失传,无人做到。
那声音不是上官跹的。是真正的山鬼的。
凉落祈顿时愣在原地,身旁突然窜出一截藤蔓。那藤蔓冒着绿光,不像上官跹以灵力养出来的种子,而是更像……山鬼本人。
那藤蔓上冒出来的绿色实在太温和了。温和的凉落祈有些难过。就连那藤蔓情急之下划伤他的脸他都未曾在意:“……需要我做什么?”
山鬼活了上千年,会很多神仙涉及也未曾学会的法术。山鬼将半缕神识留在了这一截灵藤上,这借物移识之术已被当成禁术,不许习,不许用。
山鬼神识在唤了凉落祈后,连同带着周围失了智的藤蔓都停了下来,凉落祈只听山鬼道:“杀了我吧。让她解脱。”
他的耳边其实并不只有这一句话,连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山鬼所知的都一并告知。
凉落祈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底染上了金色,像心底发出了怒意一般,却有只存了片刻便消失得没了踪迹。
转身他重新回到上官跹面前,上官跹动了动口对他说了什么,凉落祈见罢手搭上了模糊的弓弦,拈着负雪用灵力凝出了一支羽箭。
他要趁空中所有黑雾还未消散之前,在奔跑着的脚步声还未到达之前,他要给上官翩反应的时间,他也要给自己反应的时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