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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两匹骏马在林间飞快穿行。
冷风穿骨而来,刺在面上,刀割般的疼。借着这疼痛,张俊人慢慢清醒过来。
遭此巨变,身后之人拿双臂挟着他,牵着缰绳,才勉强令他没有掉下马去。
他忽然一把抓住身后之人的胳膊,急切道:“你可还记得洞龙村被屠之后,通天教一众人在希星崖被围攻致死?眼下此情此景,简直与那时如出一辙。”
“是。”是令狐荀低低的声音。
“宿灵不会让人屠村,他没有理由,他既然不想杀我,逼我也没有任何益处。”
“嗯,我信你。”
他说得干脆又直接,反倒让张俊人愣了愣,不知该如何继续。
后面那匹马儿突然追赶上来,长云顶着面瘫脸,带着青姑道:“尊上,我们往哪儿去?”
是啊,去哪儿。
山野间一片白忙,苍柏葱葱,却几乎看不出绿色。他们在这广袤丛林里一直往北走了很久,眼看着天边那轮了无生气的白日惨淡望过来。
张俊人侧目,看向令狐荀:“你有什么好建议么?”
他摇了摇头:“我所思所想,恐怕仙尊会猜到。”
张俊人便道:“天寒地冻,不如就近找地方借宿罢,先歇息一晚。明日再计。”
两个时辰后,四人终于寻到一处废弃的小庵,掩映在丛生的灌木中。
长云先去打探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喊三人进来。
三间旧殿,破落不堪,走进去迎面一股霉味,墙上壁画斑驳,早看不出形貌。
等生了篝火,令狐荀自去找了青姑去隔壁说话,张俊人则细细问起长云教中事务。
但长云本就不爱说话,这番盘问可着实为难了他。等回答完张俊人那些事无巨细的疑问,仿佛被人活剐了层皮,直拿吊梢眼瞅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失忆?”
自从上次魔尊亲自来找他后,他便对宿灵留了个心眼。先前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不在教中是去了一趟血云寨。只是还未来得及告知于魔尊,就见宿灵突然又现身在教中,一副面色阴霾、行色匆匆的模样。
他还发现宿灵又调派死门杀手,想方设法搞清了新任务。
本打算一个人跟来看看到底这家伙在盘算些什么,未料到出门前遇到才外出执行任务回来还未报道的青姑。见自己鬼鬼祟祟,起了疑心,非要跟着。
青姑对魔尊很忠心。
这点他倒是知道。自从四年前她被魔尊带回来,很是消沉了一阵,但后来不知道魔尊同她说了些什么,这姑娘突然又振作起来,东学学西看看,魔尊也不拘着她,看上去很包容的样子。
谁承想在这里会遇到魔尊本人,居然还失忆了。
张俊人顺理成章说起缘生幡的事。
“若是那幡,”长云道,“过去邪主被误伤时,似乎都是靠功力强行冲破,尊上要不试试?”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来,抛给他。
“这是什么?”
“不知道。清心丸、增肌丸、金精丹、凝华丹……全都是你自己炼的,先前给我的,我没太用上。”
这边张俊人下定决心,准备花一晚上时间突破,把身上的冤魂赶走。那边令狐荀的认妹进度却还差得远。
不知为何,青姑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令狐芷。问就是不认识,没见过,认错人了。更不肯喊他一声哥。
令狐荀满心不是滋味,赌气道:“是不是公玉玄吩咐你这么干的?”
“不要污蔑我尊上。”青姑语气平平道,“你我正邪殊途,又何必强行认作一家人?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拿你威胁我,或拿我威胁与你,都不划算。”
令狐荀一怔。
“如今这般,难道不好?你做了你的高门弟子,我也不会再任人欺侮,在双极教中,我们各凭本领说话,无人敢低看我一眼。我过得逍遥自在。”
青姑笑了笑:“罢了,若不是这等机缘巧合,此生可能也不会再打照面。若有机会,能与修士切磋一番,倒也不是坏事。”
她说完,也不告辞,转身拂袖离去。徒留令狐荀站在原地。
那时他隐约猜到令狐芷去了双极教,起初不解,复又怨恨。不解的是不明白令狐芷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趟魔教这滩浑水。怨恨的是恨她与公玉玄一道骗自己,又叫他心灰意冷,又叫他不得信任。
但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种考虑。她名节已毁,寻常人界反而待不下去。
而他若知道令狐芷在双极教,他一定难免会与之联系往来,百密一疏,又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利用。
若真那时,一切又说不清了。
这么说来,反而是自己小气了。
话说回来,公玉玄似乎很想让自己恨他,总是在故意挑起他的怒火,折磨与他。他似乎同样也希望自己站在正道的位子上,与他对立相望。
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意吗?
待他收拾好心情,回到篝火处,但见张俊人正把一整瓷瓶的丹药往嘴里喂,惊得连忙去夺,被长云一把挡住。
“阿玄,你要干什么?”
张俊人用力一口咽下,抹抹嘴巴,随意一笑:“想办法恢复记忆。”
“你疯了?!若此人也是在骗你呢?”令狐荀猛地推开长云,揪住他衣襟,“快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