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芷?”
令狐芷脸色慌张,回身就往屋里走。
张俊人身形一晃,挡在她前面,嘴角噙笑:“干什么跟做贼似的?你哥今日没跟我一起。”
一顿饭毕,除了对鲜美的蒸鲈鱼意犹未尽以外,张俊人总算搞清了她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那日他从贯镇不告而别后,令狐荀不日便带令狐芷回青城派。果然不出他所料,令狐荀回去就碰了个软钉子,未能得到在仙门里安顿胞妹的许可。
只好带她回山下找地儿住。
但她一女子独居,还是十分不便。饶是令狐荀定期过去探望,仍然渐渐被邻里摸了些情况出来。便有那不知好歹的登徒子,趁半夜去骑墙,欲图不轨。
好在令狐荀多长了个心眼,命她随身带了追魂符,又在院中设了障眼法,及时赶到,也算有惊无险。
后来令狐荀又在镇子上雇了个婆子过来陪她。有一次二人一起出门买菜,碰到一行青城山上下来的采买弟子,其中一人,赫然是少时曾经险些将她强占了的尹桓尹少爷!
尹桓一看到她,眼睛恨不得粘到她身上,魂魄随她一并走了。
在青城派,外门弟子虽诸多都如内门弟子,但唯独一点好处,就是下山出门的机会多。自那之后,尹桓就仿佛嗅到了鸡汤香味的黄鼠狼,隔三差五便来贯镇转悠,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这件事,令狐芷怕给兄长添麻烦,没有说过。毕竟每次见到令狐荀时,都感觉他神色比之前更加疲惫。从他口中也得知,兄长最近专注于练剑修习,简直不舍昼夜,非常辛苦。
她终日战战兢兢,不得安心,日子同样难熬。
令她总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尹桓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查到她的住处,竟然大剌剌地跑来,声称要与她再续前缘!
那天他喝了酒,婆子被拿剑指着,被迫把门打开。
两人一见面,尹桓的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似的说个不停。令狐芷自是不愿,或者说,在经历白满川那场情伤之后,她尚在余痛未消时。再加上尹家主母本就是最开始指使人夺她清白之身,把她卖入青楼的罪魁祸首。说白了,她这数年苦痛折磨,全都因他一念而起,她怎么可能愿意与他相处?
令狐芷心中含恨,假意虚与委蛇,同他周旋。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哄走。却也不敢再住在那里了。她与婆子留了几句话,叫她记得等兄长来探望时将情况据实以告。自己则换了身不起眼的男装,打扮成个瘦弱的穷书生,趁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早早出城去了。
张俊人在心里头估算了一下,从贯镇到蜀庆城相去至少500里,骑马少说也得两日。令狐芷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身体还在恢复中,居然敢只身前往,实在勇气可嘉。
“你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么?”
令狐芷露出一个苍白笑容,极缓慢地摇头。
一旁的寒漪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怎么可能!我见到她时,她浑身脏污,都已经晕过去了,还是白公子把她抱进来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大胆,路上就被人发现是女子之身了,她居然还敢跟人家做交易,叫人家把她带到蜀庆城来卖掉!”
“要不是那日在城中被白公子遇到了,恐怕又要掉到那销金窟里去。”
却见令狐芷轻描淡写道:“无所谓,只要不让兄长困扰,我哪里都去得。”
“你胆子是真大。”张俊人感慨,“不过你们兄妹俩都一个臭脾气,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都不爱给人惹麻烦,结果是越弄越麻烦——你哥费尽千辛万苦把你弄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么?”
“我也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
不知为何,令狐芷忽然激动起来:“他在师门之中好端端地勤学苦练,没惹任何人,就因为我!就因为他有个曾经被卖到青楼的亲妹,一夜之间便成了人家冷言冷语、阴阳怪气的笑柄,遭人白眼,遭人非议。这也不是我的本意!”
“我已经活得够苦了,但我哥还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所累?”
她说话时,手不由按在胸口处,眼眶通红,但泪水兀自在眼中打转,不肯落下。
“怪我!怪我太轻信他人,我总是这样……别人待我一分好,我便不知道轻重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回报给她!我那时大病初醒,哪里知道叶姑娘的悉心照料是别有目的……我不该她问什么便说什么,我不该那么信任她的……”
令狐芷别过头去,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小院里寂静得有些压抑。小石桌旁的黄葛树被风一吹,枝桠摇摆,哗哗作响。带着黄边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带来一阵凉意。
张俊人与寒漪对视一眼,见他冲自己微微摇头,又起身去给令狐芷斟了杯热茶,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都过去了。”他说。
待她情绪稍缓,张俊人又问:“那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令狐芷茫然摇头:“寒漪说,我可以在这里待一阵子。还说他与白公子成了好友。我想着……能否再见他一面,将原先那些事情说开。”
她涩然一笑。
“其实过去这么久,我心里也没什么惦念了,就当凡事都有个结尾便好。但自从我住进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白公子。”
寒漪点头,眼中闪过片刻迷惘:“是,他已许久没来了。所以今天你登门拜访,我还以为是他。”
“然后呢?”张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严肃望着她,“我是说这辈子,你如今年方十七,后面日子还长着呢,打算怎么过?一直待在寒漪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