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清晨朝会,胤禛移驾太和殿,胤祥则更感兴趣胤禛新制的那件祭月的月白色云龙妆花纱夹朝袍,留在养心殿里,在胤禛临去前的提醒后,胤祥便试穿自己的那件,在镜子前反复打量了半天才罢。
今日早膳后,膳房上了胤祥昨日做的月饼一角来尝鲜,说是皇上特意安排的,剩下的一个晚上祭月用。胤祥听着远处传来的奏乐声,觉得还是坐在养心殿吃月饼舒坦,靠在胤禛的垫上等他回来。
又是很久,胤禛回来了,一进门就走向已是在自己的坐垫上跪起身等着自己的胤祥,紧紧抱了住,声音倒是还是一如既然得清醒淡然:“坐在太和殿,见不到你实在辛苦。”胤祥回抱胤禛,慢慢抚着他的背,只挑眉问:“皇上不是可以俯瞰朝臣,怎么就辛苦。”胤禛闷闷道:“不知为何,看着太和殿外无边的天,好像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并不能永远拥有我的弟弟。想到会失去,所以好珍惜好想念。”胤祥拍了拍胤禛,尖尖的下巴搁在胤禛肩上:”我就在这,吃着月饼,哪也没去。”胤禛倒是玩笑道:“不会像嫦娥奔月吧。”胤祥笑话回:“不会,我是胤禛的,哪也不去。”
胤禛的确很难离开胤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很聪明很自信,但在胤祥面前他会突然很傻,有时还很焦虑。以前被迫要分开一些时日,一开始他先是要求胤祥详细告诉自己所见所闻,后来知道胤祥给太子写了诗便让他也给自己写诗。再后来,自己干脆跟着,不能跟着就反复通信。有时甚至想疯了,想到胤祥周围的兄弟里好人不多,还有不少擅蛊惑人的,若是胤祥受了挑拨疏远自己了又该怎么办,便干脆在信里发了一通又一通的牢骚,最后又担心自己被胤祥烦,再哄胤祥许久以弥补过错,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想要胤祥的爱。胤禛自感已离不开胤祥,没有拥抱到的一日,自己都有点不正常,胤祥称之为中毒。那时胤禛三十岁,思念得筋疲力竭,最后只能感叹一句:“是,我完了。”
如今胤祥住在养心殿,但只要分开一会儿,胤禛还是会觉得不安。很早之前,大概是胤祥太瘦弱了,总是要强得让自己受伤,让人不禁联想到“彩云易散琉璃脆”。于是他就要求自己,要爱胤祥像自己失去过他一样,虽然这是件很令他伤痛与疯狂的事,但他又是那样地愿意将如此的爱给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胤祥。所以胤祥也很乐意呆在一个地方,就这样静静等着胤禛回来,让他相信,无论走到哪,自己都会在等。
两人抱着没一会儿,便来了一群朝臣。舅舅公隆科多、大学士白潢、王顼龄,提督董象伟到了养心殿外。胤禛不舍松开怀里的人,令太监将西暖阁小室里多出来的诗扇,赐给这几人作中秋之礼。胤祥推了推他:“中秋不送月饼么?”胤禛捧着他的小脸吻,只觉尝出了些月饼甜味,又道:“月饼是留给我吃的。”胤祥往后仰了仰,不叫胤禛够到,自己溜下了炕台,向外面传道:“我来取。”带着一种自信的心虚意味。
门前的几位确实是照皇帝之前的通知来的,还以为是来领月饼,没想到却各拿了一柄诗扇。识货的自然会觉得更值得。庄亲王看着这些人都往养心殿来,也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胤祥。果然,胤祥带着人走出养心殿,赐了众人许多把诗扇作中秋礼。庄亲王不禁反思自己不够勉励,以致领不到这样的赏。可他还是很快回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终究还有另一事麻烦胤祥。
“兄长,中秋圆满。”眼看着胤祥就要回去了,允禄大声打招呼道,硬生生将胤祥拉了回来。胤祥回眸,温和笑道:“庄亲王,中秋圆满。”允禄听得反而有点尴尬,凑向前:“兄长就别笑话我了,你上次还说要把我的王位换给允礼。” 胤祥挑眉:“我还以为你不怕呢。”允禄也没直入主题,先低声寒暄起来:“兄长别笑话我了,天恩宝贵。对,上次游猎,兄长收获颇丰啊,只是没能一起吃锅子,真是可惜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胤祥身后感觉一酸,勉强回:“哦,好些了,好些了。”并不准备跟着寒暄。
允禄看胤祥不是很有兴趣聊,搓了搓手,终于引出了自己的话题:“兄长,是这样,最近,会考府好像查了我花园的账……”胤祥那凤眼挑看着允禄,等对方把话说全,反正自己还没有看到关于允禄府里花园的折子。允禄见胤祥默默无言,更是踌躇不安地把话说清楚:“兄长,实话说吧。是我做阿哥时的府,我那花园用了些东西。先皇时候报上去的账,如今被会考府查了,说是浮多。”果然套出来了,胤祥轻松道:“所以呢?”允禄更是恭敬:“兄长,这个钱我能还,就是能不能让皇上不要知道啊?”胤祥一听,只觉这折子最近会到养心殿,但还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因为一般都是胤禛看,自己捡一两个帮帮他而已,便先是正直道:“庄亲王,你这是要我为了你自己完蛋吗?”眉间跟着闪过一丝恐慌。
允禄一听,只觉胤祥不想帮自己,连连鞠躬,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块漂亮的玉饰:“兄长,我会还上的,就不想皇上记我一笔,你也知道被皇上记住了不是好事啊。”胤祥嘴角不禁勾起来,接过允禄的玉佩,只见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白玉雕出的兔爷儿,民间是喜欢中秋供兔爷,也辛苦允禄知道自己喜欢漂亮有趣的玩意儿。胤祥觉得收在养心殿里把玩儿也无妨,便摆摆手收下了:“待我看看罢,你愿意还,皇上看你知错就改,也便无事。”说完,胤祥对允禄抱了一拳,转身潇洒离开了,只见他穿了件月白色吉服,精致得漂亮极了,走起来很有风度。允禄投去无限羡慕的眼光,心道,这样的怡亲王也会“完蛋”吗,只求他能多保佑自己了。
胤祥回到殿里,二话不说,坐在胤禛身边开始翻找折子。胤禛作好奇问:“王要找这个吗?”胤祥投眼看去,胤禛手里正拿着一个折子,折子上写着,“会考府为驳工部奏销康熙六十一年六月银钱事说堂稿”,“本府逐款查对,内有修理十六阿哥花园并修理静明院两案……”胤祥觉得“十六阿哥花园”甚是刺眼,胤禛怎么知道自己要找允禄的折子的,胤祥微微对胤禛一笑,准备让允禄自求多福,转头就要离开。然而身后的辫子被胤禛轻轻拿住了:“王子不是怕完蛋吗?”胤祥回头:“胤禛,你怎么能偷听?”胤禛倒是坐得正直:“有人听到告诉我了,王自己要多小心才对,养心殿门口还敢说那么多。”胤祥对着胤禛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安分坐回胤禛身边,拿起那折子,一边念叨:“让我来看看他谎报了多少,这么心慌。”只见其上写着:“原文支取松木俱系开明丈尺、宽厚,何不照例折算,反改照圆木之例给发,以致价值倍多。”胤祥开始读起来:“又,查行幸汤泉所用柴炭价值与中伙等项所用柴炭价值不一……汤泉?”胤禛肯定道:“是好地方。”胤祥脸红,低头不管胤禛,接着读:“又,青白石运价一项,每车每日给银二两三钱,并不开明里数,无凭查核。再,静明院修理博岸所用青石板何至每斤价银七分?”最后重重读出判决结果:“均属浮多,不便据准。”胤祥对着胤禛认真端正道:“判得好,就这么办。我一定会率会考府为我家主子胤禛好好加倍追回账来。”胤禛笑得难忍:“对,我王英明。”
中秋,凡遇丑、辰、未、戊年,皇帝会亲至月坛行祭礼,其余年份则遣王公大臣前往。故而胤禛这夜也不必折腾,在养心殿办祭月礼。胤禛不喜人多嘴杂,也不想让多余的人沾光,已经取消了所谓中秋家宴,也没让朝臣来,但按照惯例也是要让后妃、阿哥及各宫人来一同祭拜,故而由午后张罗的总管去通知各宫妃子。养心殿佛堂前,钦天监按照“吉位”设好供台,供桌上摆绘有嫦娥、玉兔、广寒宫的符纸,以及胤祥与胤禛昨日所做的那个十斤重的绘有玉兔捣药图的大月饼,左右侧再放一个三斤重的,周围再布置小月饼数盘,堆作数重“月饼塔”。此外便是各类鲜花水果,其中便有昨日胤祥摘得的和诸皇子送来的九节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