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范府的餐桌上很是欢腾。范若若和范思辙见到洛九都很开心,更别提金燕子和霸霸了。柳姨娘不住地往温文浅笑的红衣青年碗里夹菜,问他在外面是不是吃得不好,怎么瘦了这么多。
洛九只好一边努力扒饭,一边回应长辈的关心和小辈们叽叽喳喳的问题。司南伯听着桌上儿女们一声声欢快的“九哥”,恍惚之间感觉自家真的回来一个失散多年的大儿子,忍不住也往洛九碗里夹了一块炸鸡翅。
洛将军抬头笑了一下:“谢谢伯父。”然后去吃鸡翅,看起来很是乖巧。小范大人看着好友又在长辈面前装乖,憋着坏往他碗里盛了一大勺他不爱吃的熬菜:“九哥也多吃些蔬菜。”洛九没有拆穿范闲使坏,努力咽下了那一坨菜根菜叶,然后笑吟吟地问:“我听说安之又写了新诗?”
范闲刚才到最后都没好意思告诉洛九自己写的什么诗,他总觉得古人大声把自己的诗作朗诵出来实在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更何况自己这诗还抄了名句。想不到洛九这家伙此时在饭桌上提起,让他当众社死。不就是盛了勺他不爱吃的菜吗,小气!
范若若眼睛弯弯,回答了洛九的这个问题:“是啊九哥,哥哥的新诗,如今在京中可火了。”受范闲影响,范若若说话也经常带一些现代词汇,她与有荣焉地把范闲的诗作背了一遍。这首诗意境带了悲壮,可现在洛九平安无事地坐在餐桌旁,悲意也就化成了喜悦。
洛九原是好奇范闲写的诗怎么样,想抓住好友调侃一番的。可是等他听完,却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笼罩了,张口未能成言。红衣将军眼前闪过了金戈铁马,猎猎军旗,一个又一个倒在面前的战友和敌人……停顿半晌,才低声回了一句:“写得真好。”他低下头胡乱吞咽了几口饭,垂下眼没去看范闲。
有句话不假,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小范大人之前存的几分窘迫,在看到洛九的反应之后全变成了嘚瑟。他笑眯眯地看着好友:“当不得洛将军夸奖。”
饭毕,洛九对两个徒弟吩咐了一句:“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去庆庙,要考较功课了。”
金燕子和霸霸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考较,毕竟一个月前就说好的,师父果然没有食言。柳姨娘惊问了一句:“怎么还要去庆庙!”
范建和范闲却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洛九在朝会上说出了那样的理由,继续住在庆庙修行是必然的。这一次,他只是修行,不是圈禁。
“伯母放心,庆庙幽静,吃住都挺好的。”洛九神色轻松地宽慰,“我自从在鉴查院做事开始,一直不得闲,正好这段时间陛下没有交办太多事务,可以借机休息一下。您看,我前阵子还学会了泡茶。”他像学会新本领的孩子似的,非要给大人露一手,竟然真的沏茶给范府众人品鉴了一番。
小范大人看好友行云流水地烫壶、置茶,不觉笑叹了一声:“围炉煮茶,如此风雅,这样下去,你快成七绝妙僧了!”庆庙苦修本是被迫,洛九却像是在世外桃源一样安适。
司南伯品着香茗,亦在心中感叹。当初陛下说洛九规矩学得好,可如今看来,这孩子根本没在学规矩,反而自得其乐。这样的豁达心胸,真的很像她。
只是一壶茶,就让范家众人都放下了对洛九再入庆庙的担忧。
而让好友放下对他喝下毒药的担忧,洛九用了另一种方法。
“安之,我们有一个月没对招了吧?”
范闲院子不大,没法完全施展开手脚,但洛将军经过了庆庙小院中的练习,已经学会了如何在不拆家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实力。小范大人在被揍趴三次之后,手臂都颤抖得抬不起来,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使喝了消融真气的药,洛九还是九品巅峰,揍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疼。
把疲惫到昏睡过去的好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洛九扣住他的腕脉,用能力为他消去了伤痛,然后躺在他身边合上了眼。
这一次,他没能重新回到之前那个战火连天的梦境,没能获得制作子弹的方法,让醒来之后的洛九感到有些可惜。不过或许独自在庆庙中的这段时间确实把红衣将军的性子磨得平顺了一些,他只是惋惜了一下,就马上安慰自己,这种事情本来也要碰运气,心急也没用。
这般想着,他心平气和地睁开眼,正撞进好友含怒的双眸。
“你又乱用能力!”
第一次洛九帮他消去掌心的血痕,范闲没有察觉,可是这次他一醒来就感觉到伤势尽复,这一个月来累积的疲劳都消失了,全身像是泡过温泉一样暖洋洋的,怎么可能猜不出是好友干的好事。
“没有乱用……”洛九小声辩驳,不等好友开口,先一步打断了他的教训,“安之,明天你帮我把燕子和霸霸送去庆庙好不好?”
小范大人怒气一滞:“你、你今天就走?”
“嗯,早点回去,晚上还能和燕小乙再打一场。”洛九语调轻松,好像真是着急回去和燕小乙打架,“反正以后可以随时通信,我们也不需要像特工一样暗中传递情报了,你有事直接给我写信就行,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还用拼音写。”
“思辙上次说要和我讲育婴堂的事,让他也给我写信便好。燕子和霸霸在学堂里的课程只好先中断一阵,等功法基础打扎实,就能隔几日来一次庆庙,到时候就能重新回去上学了。”
“对了,五竹是不是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和我说,我找机会出来向他当面讨教(打架)。”
洛九一边语速不快不慢地交代了一大堆事,一边穿好衣服,戴好了玉冠,小范大人在旁边听着,硬是没插上嘴,最后只愣愣地问出一句:“你会戴冠了?”
“嗯。”洛将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最近闲嘛,多练几次就会了。你留的医书我也都背熟了,是不是很厉害?”
他们并肩出了院子,去向司南伯和柳姨娘辞行,出了院门之后,范闲发现门口竟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车前坐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洛九看出范闲想说什么,摇了摇头:“不用送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磨叽,有这功夫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他倾身抱了好友一下,嘱咐他,“别把自己绷得太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下次回来再让我发现你累成这样,信不信我揍得你三天下不来床!”
“九哥……”范闲见门口值守的大爷都听见了这话往这边看过来,脸红了一下,赶紧打断了洛九的威胁,“我会注意的,你也保重。”
洛九挥了挥手,潇洒地钻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