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任务只有我能完成,因为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是源自身躯的权柄,甚至和我的魂魄都没有关系。”
“我也试过,将魂魄附身在其他事物上离开众帝之台,然而这种方法也只是理论上可行,原因就在于,这世上没有东西能够完美地承载我的魂魄,绝大多数物体都会因为我魂魄的附身而当场支离破碎。”
附身吗?这很容易让秦琢联想到南疆的厌胜之术,可那帮巫觋早已失去了完整的传承,多年来都靠装神弄鬼替人祈祷为生,其中虽不乏有真本事的,然而比起正儿八经的名门大派,手段还是太过粗糙了。
真要论起来的话,其实苏颦也是巫,但是她有一半的青丘狐族血脉,世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天下狐族皆在幽明之间、仙妖之中,是通晓阴阳的使者。
换而言之,狐族是天生的巫,再加上青丘和七杀军的传承都是一等一的强大和完善,苏颦才能在修行之途上畅通无阻,而不是像南疆巫觋那样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施展的法术有什么效果。
更何况巫以沟通天地鬼神为力量来源,先不说有没有沟通天地的本事,就说沟通鬼神吧,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还能留下多少神灵让巫借用力量?
若非南疆的确不适合人居住,不思进取的巫觋们也不可能一直活跃至今。
收回了思绪,秦琢心中各种念头飞速旋转,积极地帮周负找起办法来:“普通材料不行的话,那山海玉书行不行?它连神灵的真灵都能完好地保留,你不是神灵,魂魄蕴含的力量应该不会比神灵更强吧?”
“山海玉书或许可以,但玉书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周负顶着他的手掌抬头,纯净透亮的眼睛从下往上与秦琢对视着。
秦琢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样子,一颗心软得和八珍馆陈师傅做的糕点一样,忍不住伸出两只罪恶的手,搓了搓周负的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他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不用山海玉书了,我们再来想想别的办法吧。”
周负被他一按,脑门差点磕上了秦琢的下巴,整个人顿时像是煮熟的螃蟹似的涨得通红,眼神慌张地乱飘,不知该往哪里看,就差身上冒白烟了。
秦琢瞥见他红如滴血的耳根子,却笑眯眯地不撒手,反而继续隔着软布揉了揉周负的发顶。
蓬莱秦家玄鸟阁主,谦谦君子为人方正,只是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位威震四方的不周君周负时,总有一肚子坏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或许是因为逗周负真的很有意思吧。
一戳一蹦跶,一逗一脸红,比起秦家那帮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的长老执事和那些冒冒失失加起来还倒欠十几个心眼子的小辈们,周负真的太好懂了。
秦琢越想越觉得他可怜可爱,就忍不住多关心一点点,多照顾一点点。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离开众帝之台的。”秦琢将他的脑袋扶正后,看着周负茫然的双眼,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周负整个人都红透了,垂下视线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其实、其实我也不、不是非要出去啊……这么多年,不是都这样、这样过来了嘛……”
“不行!”秦琢斩钉截铁,“你要出去看看,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这对你而言太不公平了。”
在认识风尘子之前,秦琢还真的没想过要带周负离开这里,怜悯归怜悯,敬佩归敬佩,但这是周负不可推卸的职责,秦琢没资格指手画脚。
然而,听过了风尘子被困在无人之地数百年的故事后,秦琢就不由地联想到了周负的境况,他又何尝不是比风尘子更孤独的存在呢?
风尘子被困于深山老林,可他依然享有小部分自由,起码在山头转悠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还能恫吓路过的行人,威慑近旁的大妖,日子过得平淡又无聊,但总有那么几分潇洒落拓在。
而周负呢,据他所说,他自有意识起就坐在这众帝之台上了,虽有窥探外界的能力,却只能做一个与尘世格格不入的旁观者——除了天台山上阻止饕餮那次,秦琢甚至没有看到他站起来过。
梦境一片黑暗,日月失光,现实中的众帝之台却只有一片空荡荡白茫茫,昼也昏沉、夜也昏沉,这样的景色秦琢看了一天,就觉得心情压抑极烦闷了。
更别说是千年来一直对着同一片景象的周负。
——他要一定带周负出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野草见了春风一般疯长起来,心若是动了妄念,连它的主人也是无法管住它的。
秦琢让周负变出一大桶清水,扶着他侧身靠在了水桶旁,头颅仰起,后脑勺枕在水桶边缘,解开了包裹头发的软布。
“阿琢……”周负睁大了本来就形状偏圆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琢的动作,“然后把膏药洗掉就可以了吗?”
“对,这里工具太少,等哪天你能出去了,我带你去泡我家后山上的热汤……我们家主可宝贝那眼天然的热汤了,连同袍楼主想去都会被家主拒绝,因为他不太爱干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家主说过我可以随时去泡,我再去求一求他,应该能把你也带进去……”
秦琢一边把用灵力烘得温热的水往周负的长发上撩,一边絮絮叨叨地对他讲述着,声音温柔又轻快,听得周负浑身放松,脸颊也不那么红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着,秦琢的手掌抚摸过他的长发与头顶,让他仿佛是被某种暖和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困倦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
周负感觉秦琢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忽近忽远了。
“累了吗?累了就闭上眼歇一歇吧。”
现在可以休息了吗?周负迷迷糊糊地想到。
阿琢说可以,那便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