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鱼感觉粗布下的脸在发烫,或许是他又烧起来了,所以见了这人的笑,竟然有些飘飘然起来。他死死拽着灰布的手松开了些,他想,若是能帮上陆敬观,那么就算是被人打骂又如何。
他以为是陆敬观笑是因为自己拿灰布遮脸的行为太过滑稽。
“我这就解开。”乐鱼慌忙道,手刚解开一层粗布,却被按住。
那双白玉般的手,比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千倍、万一倍的手此时就按在他的手背上,制止了他解开头套的行为。
“我不需要一个小孩的帮忙。”陆敬观噙笑定定看着乐鱼。
“可是……大人……”乐鱼声音发颤,是觉得他是个小孩没用吗?他许久没有好好和人说话过,一着急语无伦次起来,“我这就摘掉,真的,我能替——”
“不必。”陆敬观摇了摇头,他很笃定。
乐鱼一下子撒了气,他鼓足了万般勇气才迈出这一步,可这人却不需要自己。
搭在手背上的玉手拍了拍他,“我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你不用勉强自己。”这一声轻语将乐鱼从胡乱神思中摘了出来。
陆敬观道:“你看。”
乐鱼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见着两男子带着一女子拨开了人群走了进来。
“你们谁啊?”
“不是咱朔方人吧?”
"那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是不是?"
窃窃私语声四期,打量好奇的视线绕着他们三人转。吴语冷着脸对着来人为首的略一挑眉,“真慢。”他向来对除了陆敬观外的人没有好脸色。
来人正是李青与七公公等。李青惜才,吴语一身无双武艺就算对他不敬他也不在意,反而倒会夸人一声真性情。
“已经加紧赶来了。”李青沉声道。他说得不假,七公公白脸透红,耳鬓都沾上了汗,想必是一路小跑而来。
“来了就好。”陆敬观欣慰道,又拍了拍乐鱼的肩,让他退却一边,自己重新登堂,挺直脊梁端正坐姿,手中惊堂木震声,大声诘问道,“堂下何人?”
那随李青和七公公来的女子立在台下,穿着粉白衫,倒是好缎子,头上就束了一根木簪,她“嘭”得一声便跪下了,身体伏地,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大声道,“民女崔氏五娘,乃朔方郡郡守杨名万之妾。”
“是她?!我就说她怎么看起来这般眼熟,是崔家五娘。”
“怎地只见她一个,她姐姐呢?”
哗得一声,议论声再起,百姓议论声里诸色各异,有人已经隐约猜出了崔五娘现身在此地的用意了,但他们又没那么不确定,毕竟不是谁都像崔五娘般勇敢。
“崔五娘,抬起头来,孤问你,你来此地所为何事?”陆敬观对着崔五娘的声音柔和了些,他没想到李青真将崔五娘劝来了。
“大人,民女伸冤。”崔五娘抬起头来,她凌乱的乌发下苍白的一张小脸,一双柳叶眉不蹙自伤,但偏偏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乌黑分明不不悲不喜,你很难让这双眼睛里流露出伤悲,它像是一团永不黯淡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即便它现在暗淡了些,但依旧那么吸引人的心。
“有何冤屈?”
崔五娘平视着陆敬观,她身躯娇小,身形弱柳迎风,此时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民女状告朔方郡守杨名万。”明明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犹如打在铁板上的重锤,“他杀我父兄,逼我姐姐和我嫁给他,之后又对我和姐姐拳脚相向,竟至我、至我姐姐……”她顿住了,闭上了眼睛一瞬后复又睁眼,“至我姐姐身死。”
从崔五娘踏入衙门起,杨名万就是铁青一张脸一言不发,此时闻言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一下子炸开了来。
“你胡说!谁杀了那个挨千刀的婆娘了。”杨名万口不择言,他此话一出,岂不是有间接承认了其他的罪行的嫌疑。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不过剩余的话还是生生被他吞了下去。
“六日前,正是燕君大人来朔方的那夜。”崔五娘扭头直视着杨名万,她眼角似乎有了一丝泪花。
“那夜……”杨名万冷静了下来,但依然想辩驳,他老母地哪里有对那个婆娘做些什么。等下,他浑身一激灵……
那晚他听闻陈沱杀人截货出了差错,想到自己大晚上冷得冻脚还要爬起来给他擦屁股就一身的火气,又恰巧自己的小妾不顺自己的意,他就撒气踢了她两脚。似乎……杨名万眯起眼睛,努力回想了起来,似乎把那婆娘踢得躺在地上不叫唤了?
死了?
一个贱人死便死了,真是可惜那时没将眼前这个泼贱贼也给搞死。
“呕——呸!”杨名万不屑地朝着崔五娘呸了一口痰。
崔五娘也不避,那口黄痰直直落到了她跪地旁。
“你怎么没和你姐姐一起死了呢?老爷我供你们吃穿,你们却不知感恩。若不是我好心肠将你们姐妹收进府里,你们两都会被这些山匪给奸杀了。”杨名万一张脸扭曲了起来,他一张脸上的肥肉搅在一起连五官都辨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