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或许不懂其中关系,但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师尊……这个……”乔锦说话有点结巴,坐在司罚堂弟子席上,时不时望向端坐在高台之上的南宫微和站在他身后的杜渐。
帷幔飘摇,灯火忽明,他恍惚间看不清面前高处的两人。
“为何要杀?”白坪替他开口了,“我还是不明白。”
“一旬之内。”南宫微道,“你会明白。”
此言一出,周遭沉默半晌。
谁都知道杜易之是当今宗主,一旬之内,岂不是要杀了才明白?到那时,这又是真是假?
唐岚小声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目前没有,之后再提。”南宫微起身,徐徐走下台阶,来到他们面前。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想知道真相,那便自己去寻。”
“可这样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恶紫夺朱?”唐岚叹气,显然是不明白。
杜渐跟在南宫微身后,闻言摆了摆手,道:“是与不是,皆在一念之间。今日散了罢,明日或许杜易之无罪便不会死了。”
杜渐看着他们三个都忧心忡忡的,一个个垂头走路,乔锦还差点撞上柱子了。
但转念一想,也是,任谁也无法短期内接受“和我相处这么久的师弟其实是大了至少九岁的前宗主”和“我的师尊和前宗主要杀现宗主,我们也是同谋”这两个事实。
“你怎么想?”
南宫微闻言,抬头望着他道:“你不想杀他。”
杜渐要做自己认定的事,不会举棋不定。他如今再三纠结,就是在考虑。
虽说是寒水宗要动手杀他,那他和寒水宗到底有多深的纠葛才会如此?还是说,这只是挑拨离间?
杜渐不答话,只是揉搓着手上的玉牌。
“反正要杀的他不是我。”杜渐轻描淡写道。“我想,他要是真做了什么,去一趟墓陵便知晓了。”
玄陵宗的墓陵在后山,埋着无数玄陵宗人,同时也埋葬着无主的武器。
很简单,要是杜易之想造反,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葬剑坡。那里埋着无数宝剑宝物,做剑阵再适合不过。
稳妥起见,他们把没被禁足的唐岚带上,帮忙探风。
午间阳光微暖,枯木林间细细密密的自空中光斑洒落,插入碑石的断剑反射出点点光亮。
和其他宗门不同,玄陵宗有“归山”的说法,所有宗人和刀剑的最终归途都是后山,无论是否有罪。为以纪念开山立派之情,玄陵宗心中的神明可以算是那座无名后山。
有人提议过给它取名,却也一直没有真要去改。或许无名才是最好的,和归山的人和刀剑一样,无论死后如何都是无名。
“唐岚,你就在这等吧。”杜渐抬头头望了一下眼前蜿蜒的阵法纹路,说道。“前面你过不去,也别乱动禁制。”
葬剑坡不是把剑插土里,其实是把刀剑按主人身份依次向上,半插入在一块刻满经文的大黑花岗岩碑石上。如果法器是折扇铃铛之类的,则配一截精铁悬挂在上面,再按身份排。
这自然是有禁制的——要宗主一脉滴血认主,通过人数不超过两人,方能进入。
同样,犯了禁制也是有惩罚的。但凡是乔锦来这听话听半截,随意往前走,碰到结界,这会就该被守山剑指着跑了。
但唐岚不会,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忧心忡忡地看着结界内的两人。
那碑石边缘闪着淡金色的经文,经过岁月的变迁已经看不清了。
杜渐一进来便觉得奇怪,伸手抚摸片刻,低头单手捏诀,手中金光闪现。片刻脚下倏地寒光一现,原本平整的阵法纹路变得扭曲。那刀剑一般的纹路遍布碑石,隐隐约约间似有桀桀的声响。
“果然。”杜渐苦涩地扯了一个笑容,这分明就是反控阵,早有人将镇魂阵篡改成释邪阵了,也难怪他抬头没看见最顶端的守山剑,怕是早被封起来了。
“不对。”南宫微捏诀召剑,后撤一步,紧握着杏戾。
下一刻,数千飞剑列成剑阵,直朝两人飞去,寒光乍现刀光剑影间,只见剑阵前白袍翻飞,铮铮金铁,迸发出耀眼的寒芒。
杜渐见状,欲召出苍南,却被南宫微当头一喝:“不行!”
“你是宗主一脉,只有你能找到守山剑。”
在葬剑坡,任何易容都不起效。
只见南宫微白发散乱,残影如雪花般,动作之快如暴雪残影,他身后是由杏戾分出的大千剑意,亦有实体般与剑阵对峙着。
那杜渐是第一次,看见南宫微的剑意影阵。那比雪还让人无法触碰,比坚冰更坚不可摧。万千剑意如雨,直冲云霄。
他在其间如游龙般,势在必得,不需要任何人。
杜渐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再去也没有必要了,却还是留了个心眼,悄悄在不远处布下了一个阵法,这才朝与南宫微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去。
背后刀剑嗡鸣,杜渐一边跑一边忍住不去看南宫微。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召出一张空白的符箓用灵力往上面画了守山剑阵。紧接着,血滴成阵,符箓上的纹路变化,形成一道线,指着守山剑的所在地。
他看着这个走向,刹那间心悸了一瞬。但来不及思考,直往前去。
等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扇古色古香,刻着倒山峦纹的漆红大门时,杜渐终于有了要与人对峙的实感。
此时天色渐暗,门口的燃灵灯却迟迟不亮,内地里散发出一阵萎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