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宗牢狱——
夜寒风刺骨,小雪零落。狱卒提着灯笼,奉命前来查看犯人状态。
有人惊呼一声,提着灯往牢里照后,看见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这是怎么毁容的?”有人说道。
领头的人摇摇头,开了铁门的锁后半蹲在刘涉面前摆弄着他的脸。
刘涉盘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他摆弄,宛若死物。
“撞的。”领头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得是多大仇才能把刘涉撞成这样。
“你当然认得我,你一辈子都该记住我。”
这句话在刘涉的脑海里不断萦绕,挥之不去,困扰了他多时,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个男人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否则怎能让他一瞬间梦回当年雨夜。
他梦见杜渐化身厉鬼,啮噬他的肉身、侵蚀他的魂灵,最后说出那句话,连语气都如出一辙。他想再见到男人一面,自己却又是将死被束之人,简直难上加难。
不如……
他喉间沙哑,终于出了声:“喂。”
“嗯?”
“我有个尚未确认,但绝对重要的情报。”他抬起头,用那只几近报废的右眼吃力地看着他们。“想知道吗?”
今日平地风沙起,黎城城门通关处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单露出一双眼来,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
“兄弟。”一个身裹黑大袍,腰间坠着“白”字样木牌的人拍了拍站在他跟前的人。“你看着不像行商,到黎城来干嘛?”
黎城位处陵安最北端,一到初春就遍地刮风沙,素有“流民之城,沙雪之都”的诨号。近些年和丘吉做起了行商互市,才算好了些,但它依旧是最贫瘠的地方。
“我只是路过。”小老头扯紧了自己的兜帽,耸了耸肩,瓮声瓮气地说着。
“黎城有什么好路过的?听你口音是陵安人吧?”那人笑了。
“嗯。”那小老头望向南边,不远处的通关处人头攒动。“我回陵安。”
※
翌日午后未时,黎城还在刮沙尘暴的时候,陵安一派祥和,晴空万里。
“陵安?”
杜渐少见地没扎高马尾,披着柔顺的长发,罩着靛蓝宽袍坐在南宫微侧面。
南宫微“嗯”了一声,在书架上找到一张地图,将它铺在杜渐面前,手指着“蜀白鹿”的位置,旋即又滑到“黎城”,最后落到了“陵安”。
“不对。”他弯腰垂头,一段旧红绳随着乌发一起顺势悬在胸前。“毫无逻辑可言,除非·······”
“除非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杜渐说着,抬头把他的头发撩到了背后,还捏了一下红绳。
什么时候有机会把新的送给他呢?杜渐想着。
南宫微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带着些错愕。所幸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继续道:“倘若张道在这有内应,照行商的话,他今日必到。届时,‘他’也将出面,与张道会面。”
白建利不愧是大行商,手上的人遍布四大道府,马上就有人传来了通讯,说是张道在黎城往陵安的方向,预计明日抵达。
“在理。”杜渐颔首,忽然灵机一动。“进宗门只能从正山门进,不如我们在路边守株待兔?”
于是,山梯旁的树林里多了两个鬼鬼祟祟、施了隐身术的人,倚着光秃秃的树。
他们就这样站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感到一丝闲逸出来。
“好累啊。你知道吗,这个月我已经破了八次冰了!”有个弟子边走边和另一个弟子抱怨着。
另一个弟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谁让你接打湖怪的委托,还拉着我一起,我已经落水不下十次了!”
“看后辈聊天其实挺有意思的。”杜渐笑吟吟地看着,又望了眼南宫微。只见南宫微双手环胸,还是一张冰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杜渐看见一团疑似弟子抱团的影子,他还没看清人,就听见:“呜呜……我的法考和武考都没过……完蛋了要重修了,我还不想再见到司罚长老……”
南宫微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蹙了蹙眉,留了个心继续听下去。
“其实长老的脸还是好看的,就是只能看……别哭了,我法、武、判三考都没过呢,打算今晚去偷评表,看我全部给他改过!”
“知足吧,隔壁司丹部天天炸丹炉,用自己试药,不是被炸飞就是被自己毒死要长老抢救,无人幸免于难……”
“我的建议是让长老出门,这样评表的就是白坪和乔锦师兄啦,绝对过!”
“……”
“简直胡闹。”杜渐看得正乐呵,看见南宫微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皱眉骂了这么一句。
“哎,长老。”杜渐把手搭在他肩上,轻佻地笑着说,“我没考,我也把你赶走偷评表怎么样?”